<p class="ql-block"> 她整理舊課本時，一張折得整齊的數(shù)學筆記從書頁間滑出來。</p><p class="ql-block"> 字跡是他的，筆鋒里帶著點潦草的認真，末尾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可愛小人兒。</p><p class="ql-block"> 那是高三時，他趁課間塞給她的，說“這道題你上次沒聽懂，我補了步驟”。</p><p class="ql-block"> 可她手指明明感受到紙頁的溫度了，卻故意慢半拍收回手，低頭翻著無關的書，含糊地說“不用了，我問老師已經(jīng)弄懂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窗外的蟬鳴突然就漫進了回憶里。</p><p class="ql-block"> 她嘆了一口氣：那時候的喜歡，總像藏在樹葉后的月亮，亮得心慌，又怕被人看見。他坐在她的斜前方，上課走神時，她的目光總忍不住往他的后腦勺飄——看他聽課專注的樣子，看他轉筆的弧度，看他被陽光染成淺棕色的發(fā)尖，看他突然回頭和同桌說笑時，眼角彎起來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可只要他的視線稍微往這邊偏一點，她就會像被燙到似的，立刻把目光收回，拋向課本，假裝在認真劃重點，連耳朵尖都在發(fā)燙。</p><p class="ql-block"> 有次體育課自由活動，他抱著籃球朝她這邊走過來，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滴，問“要不要一起投兩個籃？”。風里都是他身上洗衣液的清香味，她卻攥著衣角往后退了半步，故意抬著下巴說“不了，我跟她們跳皮筋”。</p><p class="ql-block"> 其實她根本不喜歡跳皮筋，只是怕自己站在他身邊時，心跳的聲音會被風聽見；怕他看出自己藏在袖口的緊張，怕自己的喜歡太明顯，像攤在陽光下的糖，一曬就化了，連帶著僅有的“普通同學”的體面也沒了。</p> <p class="ql-block"> 后來他們總在走廊里“偶遇”。他去接水，她就故意繞去另一邊的教室喊同學；他放學走東邊的路，她就提前幾分鐘收拾書包，拐去西邊的胡同。</p><p class="ql-block"> 有次好友打趣道：“他好像對你有那么一點意思！”她的臉騰地紅了 “胡說！”可心里卻非常受用，她真想把那些故意繞開的路，那些假裝沒看見的眼神——那些裹在身上的軟鎧甲統(tǒng)統(tǒng)卸下。但馬上又猶豫起來，她怕再靠近一步，就會忍不住說“我很想和你一起走，一起討論問題，一起玩投籃”，更怕這句話說出口，得到的不是同樣的回應，反而連偶爾的“偶遇”都沒了。</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她總覺得，喜歡是件非常脆弱的事。像握在手里的沙，攥得越緊越容易漏，所以寧愿先松開手，假裝不在乎。明明看到他和別的女生討論題目會悶悶不樂，卻故意和同桌大聲說笑，裝作毫不在意；明明想在他生日時遞上一張賀卡，卻最后把卡片塞進了抽屜深處，連一句“生日快樂”都只敢在心里說。</p><p class="ql-block"> 她以為，“裝著不喜歡”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卻忘了那些故意的疏遠里，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我很在意，我很喜歡你”。</p> <p class="ql-block"> 后來畢業(yè)聚會，他端著飲料過來，猶豫了半天說“其實以前……我總盼著和你偶遇”。她捏著杯子的手抖了抖，突然就想起那張數(shù)學筆記上可愛的小人兒，想起走廊里故意繞開的路，想起體育課上后退的那半步。</p><p class="ql-block"> 原來那時候的風，不止吹著自己的心慌，也吹著他的猶豫。只是當初都太年輕，把“喜歡”當成了需要藏好的軟肋，用“疏遠”做了鎧甲，卻忘了鎧甲再硬，也擋不住風里飄來的、沒說出口的在意。</p><p class="ql-block"> 如今再看那張筆記上的笑臉，倒忽然懂了：年輕時的喜歡，總帶著點笨拙的小心翼翼。不是不想“真”，是怕“真”了之后，連僅有的念想都沒了；不是故意要疏遠，是因為太喜歡，所以才在靠近與后退之間，選了最安全也最遺憾的那一種。就像春天里不敢碰花苞的手，怕一碰，就驚走了還沒開好的溫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