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棧道像一條青灰色的絲帶，從山腳一直纏到云端。松針在腳下發(fā)出細(xì)微的碎裂聲，仿佛替我們數(shù)著心跳。等最后一級(jí)木階被甩在身后，天地忽然打開——臥牛湖就那樣毫無防備地躺在山腳下，安靜得像一枚剛剛剖開的心。</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風(fēng)停了，鳥鳴也退了，只剩胸腔里那顆小小的心，與湖面那顆巨大的心遙遙相對(duì)。它是碧綠的，綠得可以照見自己的怯懦；它也是澄澈的，澄得可以盛下整片天空。站在高處的我，忽然被一種溫柔擊中：原來世界可以如此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交出去，交給我這個(gè)遠(yuǎn)道而來的仰望者。</p> <p class="ql-block"> 于是，所有尖銳的、匆忙的、計(jì)較的東西都被風(fēng)吹散，只剩“同心”二字在血液里鼓蕩——那是人與人、人與天、人與自己驟然相遇的震顫。山頂?shù)呐P牛湖，把“心”舉到了云端，教我們把目光放平，把呼吸放慢，把愛放大。</p><p class="ql-block"> 沿另一條路緩緩前行，林木漸密，水聲漸近。待最后一棵白樺閃開身子，湖面忽然換了模樣：那枚“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龐大的水牛，脊背微拱，四肢蜷曲，頭枕南岸，尾掃北灣，連肩胛處的褶皺都惟妙惟肖。</p><p class="ql-block"> 此刻，我站在湖邊，像站在牛的呼吸里。湖水是溫?zé)岬模瑤е嗖莸男认?；漣漪是柔軟的，像牛腹上細(xì)密的毛。伸手捧起一掬，水從指縫間溜走，卻留下一層薄薄的綠，仿佛替掌心敷上了生命的膜。</p><p class="ql-block"> 平面看臥牛湖，不再是俯瞰的豪情，而是依偎的溫存。它不再是一顆懸在云端的心，而是一頭伏在大地上的牛，替我們馱住光陰，馱住風(fēng)雨，也馱住那些說不出口的疲憊。我忽然想俯下身，把耳朵貼在草地，聽它反芻千年的故事——關(guān)于莫日根的箭，關(guān)于額尼的淚，關(guān)于一頭母鹿用最后的體溫化成一泓水，救回自己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傳說在風(fēng)里輕輕復(fù)活。</p><p class="ql-block"> 那年，黑熊的咆哮震落滿天星斗，莫日根的三支箭劃破夜色，一支射中胸膛，一支劈開巨石，最后一支把山峰射出一孔透亮的天光。如今，那孔“箭孔”仍在西側(cè)危崖，像一枚被歲月磨亮的瞳孔，日夜凝視湖心。</p><p class="ql-block"> 而在湖東，母鹿倒下的地方，額尼的眼淚一滴滴落下。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母性最滾燙的泉水——它讓死去的草地重新發(fā)芽，讓母鹿的身體化作湖盆，讓小鹿的傷口在晨光里愈合。于是，鹿走了，獵人走了，只有湖留下來，把“勇敢”與“慈愛”兩個(gè)詞，一并鐫刻在每一道波紋里。</p><p class="ql-block"> 當(dāng)?shù)厝私兴皧W尼阿木吉”，母親湖。我卻更愿意稱它為“人間湖”——因?yàn)樵谒牡褂袄铮铱匆娏四崭募?，也看見了額尼的淚；看見了撕裂，也看見了縫補(bǔ)；看見了殺戮，更看見了救贖。原來，最動(dòng)人的傳說從來不是神魔斗法，而是平凡人把鋒芒磨成溫柔，把眼淚釀成甘霖。</p><p class="ql-block"> 回想間，山頂那顆“心”與湖畔這頭“牛”終于疊合為一。</p> <p class="ql-block"> 山是牛的脊背，湖是牛的心臟；棧道是牛虻也叮不透的堅(jiān)韌，波紋是牛乳也化不開的柔情。我在高處看見它的靈魂，在低處貼近它的體溫——原來世間所有遼闊，最后都要回到一處柔軟；所有鋒利，最后都要化作一次擁抱。</p><p class="ql-block"> 風(fēng)從湖面吹來，帶著松脂、帶著草籽、帶著遠(yuǎn)古的鹿鳴。我忽然明白：臥牛湖之所以先像“心”再像“牛”，不過是要告訴我們——</p><p class="ql-block"> 唯有把心放進(jìn)牛的胸膛，才能在大地上走得沉穩(wěn)；唯有讓牛馱著心，才能在云端看得遼闊。</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俯身掬水，讓指尖也沾一點(diǎn)母鹿的余溫；又抬頭望峰，讓目光穿過那孔箭洞，與千年前的莫日根對(duì)視。那一刻，獵人與母親、箭與淚、山與湖、心與牛，統(tǒng)統(tǒng)融進(jìn)同一圈漣漪，輕輕蕩開——蕩成一首沒有歌詞的長(zhǎng)歌，唱給所有在塵世里奔波的人：</p><p class="ql-block"> 愿我們高處的目光，看見遼闊；愿我們低處的腳步，踩住溫柔；愿我們?cè)诿恳淮翁а叟c俯首之間，都能聽見臥牛湖低聲說——</p><p class="ql-block"> “勇敢去愛吧，像莫日根；慈悲去活吧，像額尼；然后，把我們的心，放進(jìn)世界的胸膛?！?lt;/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初稿2025年8月3日18時(shí)38分<span class="ql-cursor">?</span>于扎蘭屯市柴河鎮(zhèn)新潤(rùn)來客棧）</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編輯 林麗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吳寶玉，男，漢族，1961年12月12日生于黑龍江省伊春市帶嶺區(qū)，中共黨員，政工師職稱。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漢語言文學(xué)自考班畢業(yè)，做過十年專職記者?，F(xiàn)為中國(guó)石油作家協(xié)會(huì)，中國(guó)老攝影家協(xié)會(huì)會(huì)員，大慶市作家協(xié)會(huì)主席團(tuán)委員，大慶油田作協(xié)理事，大慶市大同區(qū)作家協(xié)會(huì)顧問。1977年8月參加工作，上山下鄉(xiāng)。1980年2月招工到大慶油田工作。1983年4月開始從事寫作，1994年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1997年出版?zhèn)€人新聞隨筆集《美麗的黑夜》，1998年加入中國(guó)石油作家協(xié)會(huì)。作品散見于《散文選刊》《作家報(bào)》《新聞匯報(bào)》《中外企業(yè)報(bào)》《中國(guó)石油報(bào)》《科技日?qǐng)?bào).石油石化特刊》《大慶日?qǐng)?bào)》《大慶油田報(bào)》《科學(xué)生活報(bào)》《石油經(jīng)理人》《北方人》等，現(xiàn)已退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