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場酣暢的雷陣雨，將連日來的悶熱驅(qū)散了個干凈，臨著路牙子的積水尚未排盡，日頭便近了黃昏。</p><p class="ql-block">凝心聚力寫了一個下午，寫完了《老家的路》，腦細胞又燒掉不少，愛人也覺得我這些日子有些怠慢她的情緒，盼著我能陪她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p><p class="ql-block">我何嘗不想出去溜達溜達，于是一拍即合，鎖了辦公室的門，一股透心的清涼撲面而來，讓站在門口的我，一下子成了屋內(nèi)與屋外的臨界。剛才的雨下得比較急，還伴有陣陣雷聲，可身處屋內(nèi)的我卻渾然不覺。出了屋，我驟然發(fā)現(xiàn)，路旁的松柏樹經(jīng)過雨水的沖刷，一下子變得像新的一樣，抖擻著精神，悠哉悠哉地晃動著腰身。</p><p class="ql-block">不寬的馬路上，不時有小汽車、電動車淌著積水駛過來，有些性急的司機還摁了兩聲喇叭，把原本打算橫穿馬路的行人驚到了路邊，怕濺到身上水，臟了衣褲，年輕的女孩子甚至把褲腿都用手提了起來，露出蓮藕般的大白腿，定睛一瞅，上邊有不少蚊子咬過留下的印跡，密密麻麻，紅紅的點點，像殺敗了的圍棋盤。</p><p class="ql-block">從房頂上伸下來緊貼著外墻面的落水管，還在嘩嘩地排著殘留的雨水，不時有白色的水沫集聚在落水管口，像摻和了洗衣粉似的小溪流，順著路牙石流入了下水道。</p> <p class="ql-block">忙碌的燕子這時飛得忽高忽低，不時鳴叫一兩聲，或像滑翔傘般俯沖，或向上直沖云霄，幾只一起交叉捕食，希望在天黑之前再為窩里的小燕子帶些干糧回來，免得半夜里餓得亂叫。</p><p class="ql-block">不過也有些懶的，早已趴在檐下的泥窩邊，準備休眠了。淘氣的小燕，應該是孵出來不久，白白的肚皮，雙腳立在卷簾門的上沿，嘴里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喊著爸爸媽媽趕緊回家。</p><p class="ql-block">走過去，我仰著脖子，學著小燕子的叫聲，打了幾聲口哨，它們連搭理我一下都沒有。討個沒趣，可等我走過去了，它們又自顧自地叫了起來，比我站在它們身下叫的還歡實。前兩天被趕到荒地里的各家小商販，見雨停了，時間又近黃昏，應該沒有城管來查了，就紛紛推著三輪車，又來到大道邊叫賣。</p><p class="ql-block">聽說，前兩天城管接到小區(qū)居民舉報，說這些擺攤的商販占道，讓他們下了班也回不了家?；蛟S這話聽來有些夸張，但不寬的馬路，南北各占了一排，也的確有些影響交通，下了班急著開車回家的居民，連車都錯不過來，難怪他們著急呢。這是一片自發(fā)形成的集市，每家攤販也不用交攤位費，所以大家逮著地方也是亂占。</p><p class="ql-block">雖說一定程度上方便了附近居民購買日常生活所需，但的確影響交通，尤其是到了上下班的高峰期，擠得車水馬龍，水泄不通。這會兒好了，一場雨少了不少人，攤販占部分道路，也不覺得擁擠了。再看那片低洼的荒地里成立的集市，此時早已被泥水浸泡了遍，成了一片汪洋，席地擺著的西瓜都泡在了水里，估計用不了幾天就得壞了。</p><p class="ql-block">穿過集市，沿路清凈了許多。仰頭望天空，陰云像爆炸過的炮彈在翻滾，黑里透白，而沒被陰云遮住的天空早已露出了底色，藍藍的，清澈深邃。</p><p class="ql-block">不時有零星的雨滴滴落在胳膊上，涼絲絲的。走在前邊的愛人，一邊吵著又挨了蚊子叮咬，一邊又不停地撓著發(fā)紅了的皮膚。我笑說她的血液味道好，餓極了的蚊子專沖她下口。不小心間，我裸露在外的胳膊，也被叮了一口，癢得難受。見我這樣，愛人的心里才稍顯平衡了一些。不知為啥，被這里的蚊子叮一口，皮膚上馬上就會出現(xiàn)一個紅疙瘩，奇癢難耐，好幾天都下不去。若是忍不住撓上幾下，周圍很快就腫了起來。用愛人的話說，這里的蚊子都是叮牛馬的，叮人那后果一定很嚴重。</p><p class="ql-block">路邊的一丈青，或紅或粉，不少開敗的花瓣已經(jīng)被雨水打落在地，而昨日的骨朵，此刻又競相綻放，一根枝上，上下串聯(lián)著七八朵，有大有小，吐露著滿街的芬芳，和這個夏晚在競美。轉(zhuǎn)過彎來，馬路人的行人一下子又少的可憐，這倒正應了我倆遛彎的心境。馬路開闊，人跡罕至，幽靜卻不嘈雜，耳朵正好可以清靜一下。</p><p class="ql-block">人過五十，就像莊稼入了暑，不那么喜歡熱鬧了，人聲鼎沸于我們而言，已經(jīng)成了一種心理上的負擔。沒走多遠，我正在和愛人分享今天下午寫的散文《老家的路》時，從斜岔里鉆出來兩輛電動三輪車，正在泥濘里掙扎著，要突圍出去。這下過雨的土路，像極了我小時候老家的路，碾壓起來的土棱泛著白光，而洼下去的部分又積滿了水，一前一后兩輛三輪車，前轱轆不停地打著滑，需要使勁握著車把，加著油門才行。</p><p class="ql-block">那模樣，似有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在泥潭里。我倆駐足觀看，不停地伸著大拇指給師傅鼓勁加油，好在有驚無險，轱轆打滑了幾下，還是騎出來了。師傅點頭向我們微笑著，也算是為剛才我們給他們加油打氣致謝。</p><p class="ql-block">好在這條小土道很快就要修了，往后一定是很寬闊平整的大馬路，下再大的雨，也不會泥濘了。事實上，腳下這條路，去年冬天下了班我們經(jīng)常走，兩邊都是斷頭路。這次過來，發(fā)現(xiàn)之前空置的綠化帶早已種上了胳膊粗的小樹，頂端也都長出了嫩嫩的新葉，全部成活了。橫成排，豎成行，樹干中間刷的紅油漆，也是為了防止害蟲爬上去啃食樹冠，利于它們的快速成長。</p><p class="ql-block">沒有了遮擋，涼爽的晚風一陣接著一陣吹送過來，清涼入心，而那涼絲絲的水汽順著風也被我們吸了進去，一直到肺，到脾。因為正值暑假，道旁的弘文學校，此刻也安靜了下來，再不像從前能聽到教室里傳出來的陣陣朗朗讀書聲，還有課間喇叭里伴著優(yōu)美的音樂，少女用標準嘹亮的普通話擬示出的下課鈴聲?，F(xiàn)在回想一下，那下課鈴聲著實婉轉(zhuǎn)動聽，似乎還帶有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炝镞_到馬路盡頭時，有三三兩兩的外鄉(xiāng)人也出來漫步，經(jīng)詢問才知道他們都來自重慶，來這里打工，都住在附近的村子里。</p><p class="ql-block">難得這么涼快的傍晚，他們也出來舒活一下累了一天的筋骨。我有意搭訕道，“你們重慶比這里的天氣，如何？”“那個鬼地方，夏天熱得讓龜兒子們都喘不過氣來！可比不了這里的早晚涼快！”一個敦實的大哥笑著，濃濃的方言里也帶著歡快?！班?，老頭，快看！前邊的玉米長得那么高啊！”扭過頭，發(fā)現(xiàn)是愛人手指著前面的玉米田，并伸直另一只胳膊比劃著，發(fā)出一聲聲驚呼。我也看到了，地里的玉米長得足有三米多高，片片肥嫩的葉子散開來，互相又交織在一起，而且長得高的，就像城市里的CBD一樣，聚集在一起，競相生長，欲與天公試比高。</p><p class="ql-block">“你們老家的玉米，沒有這么高？”愛人的老家，在華北平原上，從她記事至今就種玉米，比我對玉米了解的多?！拔覀兝霞业挠衩组L得也挺高，但長不了這么高。這也太高了！”愛人比劃著自己的身高，不時地發(fā)出驚嘆?！斑@片玉米的確夠高的，應該結了棒了吧！”我湊近了仔細瞧了瞧，玉米莖稈上已經(jīng)鼓起了包，密密的須穗從包裹它們的葉片里探出了頭，耷拉在外邊。地里太泥，沒法走進去。站在地邊，我側(cè)耳想聽聽玉米拔節(jié)的聲響，愛人暗示我，只有在夜里，夜深人靜時才會聽得到那種脆響。我從地上數(shù)起，一節(jié)、兩節(jié)、三節(jié)……七八節(jié)，高聳的玉米莖稈，像南方的翠竹密林一樣，密不透風，底部的雜草幾乎見不到陽光，更別想與節(jié)節(jié)拔高的玉米爭寵了。玉米地的盡頭，是一段砂石和爐灰渣鋪就的土路，雨水早已滲了下去，走在上邊，鞋底一點都沾不上泥。養(yǎng)牛的農(nóng)戶，喂過了草料，早已不知去向。欄內(nèi)的牛們踩著糞水和雨水的拌合物，互相嬉鬧著，有些發(fā)了情的公牛，還試圖爬上母牛的后背，調(diào)戲一番，但都沒有成功。</p><p class="ql-block">拴著的看門狗，聽見動靜，沖天汪汪了幾聲，也懶得再吼叫。回轉(zhuǎn)頭走了沒多久，天早已黑透，涼氣也從地表氤氳而上，而陰云又壓低了不少，我和愛人加快了腳步，甚至開始慢跑。然而，快到住的小區(qū)時，豆大的雨點一下子又下急了，“噼里啪啦”掉落了下來，砸的彩鋼瓦啪啪作響，沒辦法，淋的半濕的我倆趕緊躲到了臨街的棋牌室，待雨小了再走。</p><p class="ql-block">今夜，注定又是一個涼爽的夜晚，不開電扇，也可以一覺到天亮！美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