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東晉雙璧：王導與謝安家族風云傳</p><p class="ql-block"> 第四章：東山再起</p><p class="ql-block"> 太和三年的冬雪，落得比往歲都早。建康城的朱雀大街被積雪覆蓋，往來官員的馬蹄踏在雪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像極了此刻東晉朝堂的處境——前秦苻堅吞滅前燕后，又奪了仇池、涼州，北方半壁江山盡歸其手，如今數十萬秦軍陳兵淮河沿岸，連江面上的風，都帶著迫人的殺氣。</p><p class="ql-block"> 丞相府的書房里，王導正對著一幅攤開的輿圖（yú tú）皺眉。輿圖上，前秦的疆域用朱紅標注，像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從北方一直延伸到淮河以南，而東晉的領地，只余下東南一隅，用淡青勾勒，顯得單薄又脆弱。案上堆著各地送來的急報，最上面一封來自襄陽，墨跡還帶著濕氣，寫著“秦軍已圍襄陽城，守將朱序求援”，字里行間滿是焦灼。 </p><p class="ql-block"> “文淵公，”內侍輕輕推門進來，聲音壓得極低，“謝安石先生到了，就在府外等候?！?lt;/p><p class="ql-block"> 王導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亮色，隨即又沉了下去。他與謝安相識二十余年，深知此人有“安邦定國”之才——當年在洛陽名士宴上，謝安以一首《詠史》詩震住全場；后來隱居東山，雖不問政事，卻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可這些年，朝廷數次征召，謝安都以“母老需奉養(yǎng)”為由拒絕，如今秦軍壓境，他倒主動來了。</p><p class="ql-block"> “快請他進來?！蓖鯇鹕?，親自走到門口相迎。</p><p class="ql-block"> 謝安穿著一身素色錦袍，頭發(fā)用木簪束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不是來商議國事，而是來赴一場尋常宴飲。他對著王導拱手行禮，聲音溫和卻有力：“文淵公，許久不見，您的鬢角又添了些白發(fā)?！?</p><p class="ql-block"> “安石，你倒還是老樣子?！蓖鯇Ю氖肿哌M書房，指著案上的輿圖，“你看看這局勢——苻堅的大軍已經到了淮河，襄陽被圍，京口兵力空虛，朝廷里的大臣要么主張投降，要么主張遷都，你說，我們該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謝安走到輿圖前，目光掃過淮河沿岸的防線，手指停在京口的位置，語氣平靜：“遷都不可取——一旦遷都，民心渙散，東晉就真的完了；投降更不行，苻堅狼子野心，若真降了，江南士族沒有一個能保住性命。如今唯一的辦法，是在京口組建一支新軍，抵御秦軍?！?lt;/p><p class="ql-block"> “組建新軍？”王導皺起眉頭，“京口的舊部多是北方流民，散漫慣了，沒人能約束他們。而且，誰來統(tǒng)領這支軍隊？”</p><p class="ql-block"> “謝玄?！敝x安毫不猶豫地說出名字，眼中帶著幾分自信，“我的侄子謝玄，今年二十五歲，熟讀《孫子兵法》，弓馬嫻熟，去年在京口比武中拔得頭籌，那些流民首領都服他。若讓他來組建新軍，定能訓練出一支戰(zhàn)斗力極強的軍隊?！?</p><p class="ql-block"> 王導沉吟片刻。他見過謝玄幾次，印象里是個沉穩(wěn)干練的年輕人，卻沒想到謝安會如此看重他?！爸x玄是個可塑之才，可他太年輕了，朝中大臣未必會同意讓他統(tǒng)領大軍。”</p><p class="ql-block"> “大臣們不同意，是因為他們沒看到謝玄的能力?！敝x安拿起案上的筆，在輿圖上畫了一條線，“文淵公可奏請陛下，讓謝玄先在京口招募流民，編成‘北府兵’——就說這是‘防御海盜’，先避開‘抵御秦軍’的名頭。等軍隊訓練成型，大臣們自然會認可他。” </p><p class="ql-block"> 王導看著謝安，忽然笑了。他這才明白，謝安看似“隱居東山”，實則一直在暗中籌劃——他了解謝玄的才能，知道流民的潛力，甚至連如何應對朝中反對聲音都想好了?！昂茫桶茨阏f的辦?！蓖鯇牧伺闹x安的肩，“我這就去見陛下，舉薦謝玄組建北府兵。不過，安石，你也不能一直躲在東山了——如今朝廷危難，只有你能幫我穩(wěn)住局面。” </p><p class="ql-block"> 謝安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覆蓋了丞相府的庭院，也覆蓋了遠處的宮墻。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謝家世代受晉室恩惠，若有朝一日國家危難，你不可置身事外?！蹦菚r他答應了母親，卻因為朝堂混亂、庾氏專權，一直沒有出山。如今，苻堅的大軍壓境，王導又親自相邀，他再也不能躲了。 </p><p class="ql-block"> “文淵公放心，”謝安抬起頭，眼中沒了往日的閑適，多了幾分堅定，“待謝玄在京口站穩(wěn)腳跟，我便應朝廷征召，出任丞相之職，與您一同輔佐陛下，保衛(wèi)東晉?！?lt;/p><p class="ql-block"> 不出謝安所料，王導向晉孝武帝舉薦謝玄時，果然遭到了大臣們的反對。庾亮的兒子庾恒站出來，語氣帶著嘲諷：“謝玄不過是個二十五歲的毛頭小子，連一場真正的仗都沒打過，怎么能讓他統(tǒng)領大軍？文淵公，您是不是老糊涂了？”</p><p class="ql-block"> 王導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看著庾恒：“庾大人，謝玄雖年輕，卻有真才實學。去年京口流民作亂，是謝玄單槍匹馬去勸說首領，只用了三句話就平息了叛亂；而且，他熟讀兵法，對北方流民的習性了如指掌，讓他組建北府兵，再合適不過。若您覺得他不行，不如推薦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 </p><p class="ql-block"> 庾恒頓時語塞。朝廷里的老將要么年邁體衰，要么畏懼秦軍，根本沒人愿意去京口這個“前線”。晉孝武帝見狀，連忙打圓場：“文淵公說得有道理，就讓謝玄去京口試試吧。若他真能訓練出一支強兵，也是東晉的福氣?！?lt;/p><p class="ql-block"> 謝玄接到任命時，正在京口的流民營里。他穿著一身鎧甲，臉上沾著塵土，剛勸說完幾個鬧事的流民首領。得知自己要組建北府兵，謝玄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開始招募士兵——他知道，這不僅是自己的機會，更是東晉的希望。 </p><p class="ql-block"> 消息傳到東山時，謝安正在給母親掃墓。他站在母親的墓前，輕輕拂去墓碑上的積雪，低聲說：“母親，玄兒已經開始組建北府兵了，我也很快就要去建康任職。您放心，我定會保住東晉，保住謝家?！?</p><p class="ql-block"> 離開東山的那天，謝安沒有驚動任何人，只帶了一個仆從，騎著一匹馬，沿著山路慢慢往下走。東山的松樹覆蓋著積雪，像一排排沉默的衛(wèi)士，目送他遠去。謝安回頭望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舍，隨即又堅定起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從踏上這條路開始，他就要扛起“保家衛(wèi)國”的重擔，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在東山吟詩作畫、悠閑度日了。</p><p class="ql-block"> 謝安抵達建康時，王導親自到城門外迎接。兩人并肩走進城，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王導忽然開口：“安石，你知道嗎？最近會稽的王羲之又出新作了，據說他寫的《黃庭經》，筆法精妙，比《蘭亭集序》還要好。不少大臣都派人去求字，連前秦的使者都私下托人買他的墨寶。” </p><p class="ql-block"> 謝安笑了笑：“逸少兄的書法，向來是天下第一。他能在亂世中靜下心來創(chuàng)作，也是一件幸事。不像我們，只能在朝堂上奔波，為了東晉的安危殫精竭慮?！?</p><p class="ql-block"> “你也不必羨慕他?！蓖鯇牧伺乃募?，“逸少用筆墨記錄風骨，我們用謀略守護家國，都是在為天下做事。而且，等我們擊退了秦軍，天下太平了，你也可以像逸少那樣，回到東山，繼續(xù)過你的悠閑日子?！?</p><p class="ql-block"> 謝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遠處的宮墻。他知道，擊退秦軍談何容易——苻堅有百萬大軍，而東晉能調動的兵力不過十幾萬，而且分散在各地。但他不能退縮，不僅為了晉室，為了謝家，更為了天下百姓。 </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的日子，謝安忙得腳不沾地。他一方面協(xié)助王導處理朝政，安撫南北士族，穩(wěn)定人心；另一方面，又頻繁與謝玄書信往來，指導他訓練北府兵——他告訴謝玄，要“以流民治流民”，讓流民首領擔任將領，這樣既能約束士兵，又能提高軍隊的戰(zhàn)斗力；還要“賞罰分明”，對有功的士兵重賞，對違紀的士兵嚴懲，這樣才能讓軍隊有凝聚力。</p><p class="ql-block"> 謝玄聽從了謝安的建議，很快就把北府兵訓練得有模有樣。這支軍隊大多是北方流民，因為家鄉(xiāng)被秦軍占領，對秦軍有著刻骨的仇恨，作戰(zhàn)格外勇猛；而且，謝玄又從流民中選拔了劉牢之、何謙等有勇有謀的將領，讓北府兵的戰(zhàn)斗力更上一層樓。 </p><p class="ql-block"> 與此同時，王羲之在會稽的日子依舊平靜。他聽說謝安出山擔任丞相，謝玄組建北府兵，心里十分欣慰，特意寫了一幅《黃庭經》，派人送到建康，分別送給王導和謝安，上面題了“國泰民安”四個字。王導收到后，把它掛在書房里，每次遇到煩心事，看到這四個字，心里就會平靜許多；謝安則把它放在案頭，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他知道，王羲之的這幅字，不僅是對他們的鼓勵，更是對東晉的期許。</p><p class="ql-block"> 這年冬天，襄陽城破的消息傳到了建康。守將朱序被俘，秦軍順著漢水南下，直逼荊州。朝廷里一片恐慌，庾恒等大臣又開始提議遷都，甚至有人主張投降。謝安在朝堂上，面對大臣們的質疑和指責，依舊神色平靜：“襄陽城破，是因為兵力不足，并非秦軍不可戰(zhàn)勝。如今謝玄的北府兵已經訓練成型，有五萬之眾，而且戰(zhàn)斗力極強，足以抵御秦軍。若此時遷都或投降，不僅會讓天下人失望，還會讓秦軍更加囂張?！?</p><p class="ql-block">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朝堂上的大臣，語氣帶著幾分威嚴：“我已經讓謝玄率領北府兵進駐彭城（péng chéng），與荊州的守軍相互呼應，形成夾擊之勢。只要我們上下一心，齊心協(xié)力，定能擊退秦軍，保住東晉的半壁江山。” </p><p class="ql-block"> 大臣們看著謝安堅定的眼神，心里的恐慌漸漸消散。晉孝武帝也站出來，支持謝安的主張：“謝丞相說得對，我們不能退縮！朕相信謝丞相，相信謝玄，相信北府兵，定能為東晉贏得勝利！” </p><p class="ql-block"> 朝堂上的風波暫時平息，可謝安知道，這只是開始。苻堅的大軍還在南下，荊州的局勢依舊危急，北府兵雖然訓練有素，但從未與秦軍正面交鋒，勝負還未可知。他回到丞相府，坐在案前，拿起王羲之送的《黃庭經》，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面的字跡，忽然想起了當年在蘭亭的雅集——那時的日子多么悠閑，如今卻要面對刀光劍影的戰(zhàn)爭。</p><p class="ql-block"> 就在這時，仆從進來稟報，說謝玄派人送來急信。謝安拆開信，里面寫著：“北府兵已進駐彭城，士兵士氣高昂，隨時可以出戰(zhàn)。只是秦軍兵力眾多，還請叔父在朝中穩(wěn)住局面，為侄兒提供糧草和支援?！?lt;/p><p class="ql-block"> 謝安放下信，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拿起筆，給謝玄回信：“糧草和支援的事，你放心，我會親自督辦。你在前線只需專心打仗，不必擔心朝中之事。記住，打仗不僅要靠勇氣，還要靠謀略——秦軍雖多，卻人心不齊，只要你能抓住他們的弱點，定能以少勝多?！?</p><p class="ql-block"> 寫完信，謝安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雪。雪已經停了，月光灑在雪地上，像一層薄薄的銀霜。他知道，一場決定東晉命運的大戰(zhàn)，很快就要爆發(fā)了。而他，謝玄，王導，還有天下百姓，都將面臨這場嚴峻的考驗。</p><p class="ql-block"> 與此同時，在會稽的王羲之，也收到了襄陽城破的消息。他站在書房里，看著窗外的雪景，心里滿是憂慮。他拿起筆，在宣紙上寫下“風雨同舟”四個字，然后派人送到建康，送給王導和謝安。他知道，自己雖然不能上戰(zhàn)場殺敵，卻可以用筆墨為他們加油鼓勁，為東晉加油鼓勁。</p><p class="ql-block"> 夜色漸深，建康城和會稽城都漸漸安靜下來。可無論是在丞相府的謝安，還是在會稽的王羲之，都沒有睡意。他們都在等待，等待著北府兵與秦軍的交鋒，等待著東晉的未來。而這場等待，注定不會太久——因為苻堅的大軍，已經離彭城越來越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