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史話：《罪惟錄》里的“李應升傳”

鉀鋰云母

網上見《罪惟錄》，列傳卷之十三下有“李應升”一節(jié)。以前沒有關注過，特保存。見（清）查繼佐撰《罪惟錄》罪惟錄列傳卷之十三下 <a href="https://www.shidianguji.com/book/SBCK417/chapter/SBCK417_758" target="_blank" class="link"> 《諫議諸臣列傳》</a>，四部叢刊三編景手稿本。 《罪惟錄》為明末清初史學家查繼佐私撰的紀傳體史書，始撰于1644年，歷時29年完成。作者因反清立場隱姓埋名，成書后藏于夾壁避禍，辛亥革命后公開，1936年經張宗祥整理影印。 這部書是在極端險惡的環(huán)境中寫成的。當時清政府最忌私人撰寫明史，尤其是易代之際的歷史，唯恐把歷史真相揭露出來。浙江湖州南潯人莊廷鑨購得朱國楨《列朝諸臣傳》稿本，補以崇禎朝事，定名《明書》，用自己的名字刊刻。因為書中稱努爾哈赤為建州都督，不用清朝年號，康熙元年被入告發(fā)，結果莊氏全族和為此書寫序、校閱、刻字、印刷以至賣書、買書的人和地方官，都被處死，死者70余人。查繼佐列名參校，亦被逮捕入獄，幸經友人多方營救，才得免死。在這樣一個萬分恐怖的情況下，查繼佐冒著滅族的危險，終于把《罪惟錄》寫了出來。他在自序中說，手稿改易了數(shù)十次，備極辛苦。 全書分帝紀、志、列傳三部分，共102卷，涵蓋明代至南明史事，收錄南明諸帝本紀及農民起義詳錄。志目增設《土田》《屯田》等專題，列傳以類事立傳，設《抗運》《致命》等篇，多采實錄、莊氏《明書》及親歷見聞，側重“靖難”與明清易代史實。因避清廷諱，原稿經涂改，后補訂復原。與官修《明史》相比，其對南明政權、清入關前記載更為翔實，保存諸多遺文逸事。 值得一提的是，《罪惟錄》與《明史》在可信度上各有側重，需結合具體研究領域和史料性質綜合判斷??！蹲镂╀洝芬蛩叫尢匦员Ａ袅舜罅抗俜轿摧d的南明史實，而《明史》作為官修正史體例嚴謹?shù)苷瘟鲇绊憽? 以下為全文。原稿經OCR自動識別成簡體中文并翻譯成白話（劃線部分）。明顯錯誤處已作糾正，其它錯漏，在所難免。 李應升，字仲達，號次見，南直江陰人。生之夕，父鵬翀夢日升于天，故以名。（原稿缺鵬字） 李應升，字仲達，號次見，是南直隸江陰人。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父親李鵬翀夢見太陽升入天空，所以用“日升”來作為他的名字。 八歲讀書了大義，就學吳鐘巒，以道義相切劘。 八歲時讀書就知曉書中的要旨大義，到吳鐘巒處求學，用道義相互切磋。 弱冠捷萬歷丙辰禮経，司理南康，為平反二十八年??獄，以非罪得白者頗眾。 二十歲時，在萬歷丙辰年考中禮經科，擔任南康司理，為二十八年的冤案平反，很多無罪之人得以昭雪。 有所興革，于軍政、民瘼兩裨。 有一些興建和革除（的舉措），對軍政、民眾的疾苦這兩方面都有好處。 尤加意文學，修復朱紫陽白鹿洞書院，率諸生肄業(yè)其中。 尤其注重文化教育，修復了朱熹的白鹿洞書院，率領各位學生在書院里學習。 在官止飲勺水，諸辦悉輸于家。 他在任時只喝一勺水，其他東西都送回了家里。 天啟三年，以考最擢監(jiān)察御史。 天啟三年，（他）因為考核成績最優(yōu)而被提拔為監(jiān)察御史。 未期年，疏十五上，首陳保身及內??止添官、勤召對，皆朝廷急務。 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上奏了十五次，首先陳述了保護自身和內宮停止增設官職、勤加召對的事情，這些都是朝廷的當務之急。 時相繼為總憲者，吉水鄒元標、渭南孫瑋、高邑趙南星、梁溪高攀龍，皆以名賢負宿望，率倚重應升，每確可。 當時相繼擔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總憲）的人，有吉水人鄒元標、渭南人孫瑋、高邑人趙南星、梁溪人高攀龍，他們都是正直的人。因為這些名人賢士負有很高的聲望，大多都倚重李應升，每次都肯定他的意見。 逆珰魏忠賢竊權肆焰，群奸附和，應升草不法十事，行上之。 大宦官魏忠賢竊取權力，肆意張狂，眾多奸臣都依附于他，李應升草擬了他的十大罪狀上奏朝廷。 而副都御史楊漣疏先入，微聞，忠賢頗惶迫。 而副都御史楊漣的奏疏先呈上去，（魏忠賢）暗中聽到消息，（他）非?；炭种?。 應升于是復上疏，以為罪珰巧于護身，明主不宜分過，特請大奮乾綱，立加斥逐，以正其竊弄威權之辜。 李應升于是又上疏，認為有罪的宦官善于保護自己，圣明的君主不應分擔他們的過錯，特請大力振奮皇帝的威權，立即加以斥責驅逐，來懲處他們竊取并玩弄威權的罪過。 忠賢亦應束手待罪，以謝天下忠臣義士之口。 魏忠賢也應該束手就擒等待治罪，從而向天下的忠臣義士謝罪。 乃一疏乞憐，溫旨立下，羽翼四布，謬曰孤臣；恣睢無忌，謬云忠赤。 于是一封乞求憐憫的奏疏呈上，皇帝立刻下旨安慰，他的黨羽遍布朝廷，他卻錯誤地自稱孤立無援的臣子；他放縱驕橫，肆無忌憚，卻錯誤地自稱忠心耿耿。 不知誰為代草，以欺皇上者。 不知道是誰替他寫的，來欺騙皇上的。 且參疏到閣，依然傳擬，而明旨諄々遂，一一為忠賢任過。 況且楊參將的奏疏送到內閣，（內閣）仍然照舊票擬，而皇上的旨意懇切真誠，一一為魏忠賢承擔過錯。 夫忠賢敢欺皇上至此乎？ 那魏忠賢怎么敢欺騙皇上到這種地步呢？ 不省。 不省悟。 會工部郎中萬燝以陵工論珰，矯旨杖且死，應升特疏爭之。 恰逢工部郎中萬燝因為皇陵工程的事彈劾宦官（魏忠賢），（魏忠賢）假傳圣旨對萬燝處以杖刑，萬燝將要被打死的時候，應升特意上疏爭辯這件事。 御史林汝翥以擅責中使，傳旨廷杖，汝翥義不死。 御史林汝翥因為擅自責罰宦官，（皇帝）傳旨（對他）在朝廷上施行杖刑，林汝翥堅守正義，不肯被打死。 珰逃詣遵化軍門獄，應升復代疏救之。 太監(jiān)逃到遵化軍門的監(jiān)獄，應升又代人上書營救他。 南樂、廣微與忠賢通譜昵，應升與所知瞿式耜書有曰：“向者憂在內，今者憂在外。 南樂（指魏廣微，因其為南樂人）、廣微（魏廣微）和魏忠賢勾連家族譜系，互相親昵。應升在給好友瞿式耜的信中說：“以前擔憂的是朝內的情況，現(xiàn)在擔憂的是朝外的情況?！?lt;br> 珰為虎而南樂為狐，狐虎合，禍未有艾?！?lt;br>宦官像老虎，而魏廣微像狐貍，狐虎勾結，災禍就沒有止境。 于是?草劾廣微失儀，有“歸讀父書”之語。 于是成基命起草了彈劾魏廣微的奏疏，奏疏中有“回家讀你父親的書”的話。 蓋廣微父曾以言官著節(jié)，以至性動之也。 大概是因為廣微的父親曾經以言官的身份保持了氣節(jié)，所以用這一點來打動他。 時擬廷杖，以蒲州爌揭入，改罰俸，而廣微恨入骨。 當時朝廷準備對他施以廷杖，因為蒲州韓爌的奏疏而改為罰俸，而魏廣微對韓爌恨之入骨。 御史崔呈秀??未附魏，掌院高攀龍劾其貪縱，諫草出應升手，呈秀昏夜就應升邸叩頭乞哀，應升正色曰：“事付公論，非敢私。” 御史崔呈秀在還沒有依附魏忠賢的時候，掌院高攀龍彈劾他貪婪放縱，諫書草稿出自應升之手，崔呈秀深夜到應升的府邸叩頭哀求，應升嚴肅地說：‘事情要交給公眾來評判，我不敢徇私。’ 呈秀懼，重賂忠賢，求為其兒，惟所使，遂嗾工部主事曹欽程誣論應升朋黨，奪職歸。 崔呈秀害怕了，用重金賄賂魏忠賢，請求做他的干兒子，任憑驅使，于是唆使工部主事曹欽程誣陷彈劾李應升結黨營私，李應升被削職回鄉(xiāng)。 先是，應升夢淂詩一絕，失其一語，有曰：“莫以宮袍??去舟。” （詩曰：一天風雨散高樓，休XXX期歸日。莫以宮袍??去舟。） 在此之前，應升夢到一首絕句，丟失了其中一句，有一句說：‘莫以宮袍??去舟?！?lt;/i> 蓋至是驗云。 大概到這時得到了驗證。 嗣回籍，魏大中被逮，為三復范滂之言以送之，復致書周蓼洲、高景逸，相慰勞深至。 后來回到家鄉(xiāng)，魏大中被逮捕，（他）多次重復范滂說過的話來為魏大中送行，又寫信給周蓼洲、高景逸，互相慰問，情感深切。 及五君子卒，詔獄為位奠，哭之極哀。 等到“五君子”在詔獄中死去，（他）設靈位祭奠，哭得極其悲痛。 先是，織監(jiān)李寔婪恣，為巡撫周起元論劾，應升以公議見忤。（寔同實，李實） 在此之前，織造太監(jiān)李寔貪婪放縱，被巡撫周起元彈劾，應升因為公正議論而被觸怒。 至是，寔復以他事失歡忠賢，使人走珰請罪，就謀李永貞。永貞曰：“肯為魏公殺人，可免罪，且得福?！?lt;br>到這時，李寔又因為其他事情觸怒了魏忠賢，派李永貞到魏忠賢那里請求寬恕罪過，李永貞就對他說：‘肯為魏公公殺人，就可以免罪，而且還能得到福分。’ 因索取空頭印本，代寔撰擬，以東林邪黨為名，一網盡諸賢，而寔未之知也。 于是他向李寔在索要空白的公文印本，代替李實撰寫奏疏，將東林黨列為邪黨，把諸位賢臣一網打盡，而李寔并不知道這件事。 丙寅三月，遂與高忠憲、周忠介并逮。 丙寅年三月，（周順昌）于是和高攀龍、周順昌一同被逮捕。 聞命之夕，士民數(shù)千人慟哭遮留，幾至攘臂??心旗尉，如周順昌故事。 接旨的那天晚上，數(shù)千名士人和百姓痛哭流涕，攔路挽留，差一點就要捋起袖子，冒犯旗尉，就像周順昌事件時那樣。 應升伏謝：“君誠愛我，如蔑朝廷，何為引刃？” 應升拜伏辭謝說：“您確實愛護我，（但如果這樣做的話）如同蔑視朝廷，為什么要拔刀（自殺）呢？” 乃漸解，潛就檻車去。 才漸漸松綁，偷偷地被押進囚車離去。 至府城，師鐘巒不愓禍，為館應升，乞師故所習易經一本以行。 到了府城，恩師鐘巒不怕災禍，為應升安排住所，應升討要過去所研習的一本《易經》帶著出行。 所與訣別，并載鐘巒端友集。 他與好友訣別時的文章，都收錄在《鐘巒端友集》中。 兄諸生應炅與俱，備辛苦，訣曰：“幸自愛養(yǎng)二人。 兄長諸生應炅和他一同前往，備受辛苦，（他）訣別（家人）說：“希望（你們）好好愛護養(yǎng)育（家中的）二人?！?lt;/u> 弟小臣，死何足惜，第無益朝??，憂方大耳?！?lt;br>我是小臣，死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只是對朝廷沒有益處，這才是更大的憂慮罷了。 歷鄒縣，有問姓名而下淚者，口占一詩謝之。 路過鄒縣時，有個打聽他姓名而落淚的人，他就口占了一首詩來答謝。 至滕陽驛，方震孺得罪，題壁有念子一詩，應升思親題詩后。 到了滕陽驛，方震孺獲罪后在墻壁上題詩，有一首《念子》詩，應升因思念親人在后面題詩。 自是鄒嘉生、張瑋諸名碩感此二詩，咸有題和。 自此，鄒嘉生、張瑋等知名學者都被這兩首詩感動，都有題詩唱和。 而最后吳鐘巒北上，為和應升原韻，有“滕陽千古兩行詩”之句，好事者遂次諸詩成集云。 而最后吳鐘巒北上的時候，為了和應升原來詩的韻腳，寫有‘滕陽千古兩行詩’這樣的詩句，好事的人于是將這些詩編排成集子。 至德州，作遺訓六則，以付九齡子遜。 到了德州，（他）寫了六條遺訓，交給了九歲的兒子遜。 待命錦衣衛(wèi)東司房。 在錦衣衛(wèi)東司房待命。 作季弟壙志。 撰寫小弟的壙志。 有旨鎮(zhèn)撫司打問鐐鈕，送詔獄對簿，刑全套極慘，應升大呼二祖列宗之靈鑒臨在上而已。 有圣旨命令鎮(zhèn)撫司對劉應升嚴刑拷打，戴上鐐銬和手銬，送入詔獄對簿公堂，各種刑罰用盡，慘不忍睹，劉應升只是大聲呼喊“二祖列宗的神靈在天上看著呢”。 入獄，割所遺金。 進入監(jiān)獄后，他割開皮袋拿出了所攜帶的金子。 比及尊素見害，呼應升作別，大聲曰：足下先行，應升踵至矣。 等到尊素被殺害時，應升與他作別，大聲說：‘您先走吧，我應升隨后就到。’ 越三日，為六月之二，賦絕命詩二首，總不忘君親二字云。 過了三天，到了六月二日，他寫了兩首絕命詩，詩中總是忘不了‘君’‘親’這兩個字。 又明日，為書訣父，游魂渺渺，不忍遠離，落落齋中，乃兒升棲魂之所。 又過了一天，他寫了封信與父親訣別，（自己）魂魄飄蕩，心中不忍遠離（父親），（自己）孤獨地呆在書齋之中，這里是兒子魂魄棲息的地方。 書畢，付獄卒，望闕遙拜曰：累臣以身報國，死無所恨。 信寫完后，交給獄卒，望著皇宮方向遠遠下拜說：“被拘囚的臣子我要用自己的生命來報效國家，死了也沒有什么遺憾?！?lt;br> 復望家遙拜曰：忠孝不能兩全，今生無復見二親矣。 又望著家鄉(xiāng)的方向遠遠地拜了拜，說：“忠孝不能兩全，今生再無機會見到父母了。” 遂于是日遇害，時年三十有四。 于是就在這一天被殺害，當時年僅三十四歲。 越二十余年，瞿式耜守柱林死難，而鐘巒亦殉義舟山。 二十多年后，瞿式耜守衛(wèi)桂林時為國難而死，而鐘巒也在舟山為大義而獻身。 大義相許，不負先后如此。 為了大義而相互約定，無論先后都絕不違背。 崇禎改元，忠賢敗，曹欽程論辟，李永貞首正典刑，贈應升太仆寺卿，謚忠毅，蔭一子入監(jiān)讀書，予祭葬，祀鄉(xiāng)賢，亦祀名宦。 崇禎皇帝即位，魏忠賢倒臺，曹欽程被判處死刑，李永貞首先被依法處決。朝廷追贈李應升為太仆寺卿，謚號為忠毅，恩蔭他的一個兒子進入國子監(jiān)讀書，賜予祭祀和喪葬的禮儀，在鄉(xiāng)里的賢良祠祭祀他，也在名宦祠祭祀他。 南康又祀之白鹿先賢祠。 南康又在白鹿洞的先賢祠祭祀他。 有落落齋文集行世。 有《落落齋文集》流傳于世。 論曰：余至江陵，讀李忠毅家報二十有四，無一語及私。初以內臣為隱憂，再曰“不??容嘿”，再曰“名節(jié)所在，不敢浚人反復”。 評論說：我到江陵，讀了李忠毅家的書信二十四封，沒有一句涉及私事，最初把太監(jiān)當作隱憂，兩次說‘不能容忍沉默’，兩次說‘這是名節(jié)所在，不敢疏忽’。反復，指往返，多次。 唯是義浚復倦々勸其父，預算降謫以后事，勿以臨時介々殷，哉其言之乎？ 只是義浚又多次懇切地勸告他的父親預先考慮降職貶謫以后的事情，不要到時候心中憂愁、事務繁多，他說的話很對?。?lt;br> 及為遺訓六則，矢棲魂落落齋中矣。 他還寫了六條遺訓，表明自己的魂魄要棲息在落落齋中。 余為子遜之，將葦草遺訓序，以志不忘。 我為他兒子遜之的《葦草遺訓》作序，以此來銘記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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