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毛昱澄林</p><p class="ql-block">美篇號：1883790</p><p class="ql-block">圖片為作者本人拍攝</p> <p class="ql-block"> 中元節(jié)的雨絲總纏著記憶打轉(zhuǎn)，我和家人拎著十幾大袋的金元寶、金磚等祭祀用品來到路口的鐵鼎旁，將它們一一放入鐵鼎劃著火柴，火苗竄起的剎那，我在沖天的火光中恍惚看見父親的模樣～他坐在家門口等我回家，我仿佛看見那年的大年初一，他離開我時眼角流下的眼淚。十年病痛將他磨成一片秋葉，在我不諳世事的時候他就離我而去。</p><p class="ql-block"> 鐵鼎里燃燒的火焰打著旋兒升起，恍若弟弟從俄羅斯寄回的美味食品，2003年春寒料峭，送走了弟弟一個月后，沒等到弟弟歸來，卻等來了意外離世的消息，從此，除了夢以外的地方，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此刻我不斷地不斷地往火堆里添金箔，隱約看見他站在火焰的盡頭，微笑著接收來自紅塵中親人的思念與牽掛。</p><p class="ql-block"> 中元節(jié)的祭奠氛圍在這小小的邊城彌漫，我總想起老輩人說的"七月半，鬼門開"。從前覺得這是老掉牙的忌諱，如今卻盼著真有奈何橋畔的郵差。因為城市的規(guī)定，很多年我們無法在墓碑前焚燒祭品，因此中元節(jié)前，我們專程去掃墓，為墓碑重新?lián)Q上了鮮艷的花朵，來裝扮父親和弟弟的“家”，裊裊香煙繚繞著"故顯考毛公××之靈位"的字樣，墨跡在熱浪中蜷曲成蝶，我虔誠地站在墓碑前，將無盡的懷念與牽掛在心中默默訴說。</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我是最怕有人提及陰間的事情，我怕“鬼”、怕墳、怕黑、怕做噩夢、怕那些沒有肉身的形象，而如今，我卻覺得，陰陽相隔不過是暫時我們無法交流，他們能看見我們在紅塵中沉浮，我們卻找不到溝通的渠道。我們曾經(jīng)的朝夕相處的親人現(xiàn)在卻變成了等著我和家人給他們燒去思念的人。</p><p class="ql-block"> 以前的我還那么傻，那么傻，總覺得燒紙是迷信，人都沒有了，燒那些有什么用，可現(xiàn)在，在故人的每個節(jié)日里就怕燒少了，就怕火小了，就怕名字沒有寫好，就怕人在那邊收不到。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們收到“金錢、棉衣、美食”時的滿足和喜悅。是啊，那燒的哪里只是紙，那是念想，是慚愧，是千千萬萬個失聯(lián)日子里的傷痛和無奈?？扇缃?，站在火光前，我在心里不停地叮囑他們：“不要怕花錢，每個能夠“寄”錢的日子，我都會多多地多多地燒給你們；如果可以，也請在夢里接通一下我的電話；還有什么需要，假設能夠，就托夢給我……”是啊，那燒的哪里是紙，那是跨越時空的掏心掏肺的眷戀，是陰陽兩隔間一輩子彌補不上的遺憾，那燒的不是迷信，是百感交集，是無可奈何，是晦澀的語言無法表達的情感，是難以割舍的記憶，是信仰，是傳承……那燒的是紙嗎？不是。是心尖上那點溫，是喉間那聲嘆，是歲月里那場未完的約。</p><p class="ql-block"> 當金箔在火中舒展成金葉，當灰燼如黑蝶撲向夜空，我分明看見時光的褶皺里，父親枯瘦的手正將一疊紙錢遞向更深的虛空。那里有他未喝完的中藥，有弟弟未打完電話的身影，有所有來不及說出口的羈絆與不舍。</p><p class="ql-block"> 我看著最后一張金箔化作青煙。紙灰落在睫毛上成了霜，朦朧間又回到童年那個家，一家人之間其樂融融的情景在記憶里織成一張網(wǎng)，網(wǎng)住了所有來不及的告別。原來燒紙從來不是與鬼神交易，而是給活著的人留一扇通往過去的門。</p><p class="ql-block"> 火苗漸漸熄滅了，鐵鼎涼透了，我仍站在原地注視灰燼里的火星，我似乎在等，<span style="font-size:18px;">等眉間那道痕，等掌心那道紋，等輪回里那場未散的局……</span>仿佛又在等某個春寒料峭的清晨，父親會裹著厚棉襖推開門，弟弟會帶著俄羅斯的巧克力笑說"姐我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火會滅，煙會散，可那燒過的灰，等過的痕，早滲進土里，飄入風里，浸進每場雨落時，在每一個不曾忘記的瞬間都會涌上心頭的舊憶，我想，我燒的不是紙，是再也回不去的從前；等的不是魂，是再也不會來的人。紙灰如蝶，飛過幾十年光陰的溝壑，落在每個清明、中元、下元的夜晚，將生與死的距離燒成溫暖的惦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