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濃云悄悄地從夜里爬上天空，弄得清晨的天色也不甚明朗?；野椎脑茐K堆在天邊，像是被誰胡亂涂抹上去的。我推開窗，一陣涼風便鉆了進來，帶著潮濕的氣味。這氣味不似春雨那般帶著泥土的芬芳，也不像夏雨那樣裹挾著燥熱，而是一種清冷的略帶苦澀的氣息，像是泡久了的茶葉。</p> <p class="ql-block">雨絲開始飄落時，幾乎無聲無息。先是零星幾點打在窗欞上，發(fā)出極輕的“噠噠”聲。漸漸地，雨密了，聲音也連成一片，沙沙地響著，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蟲豸在啃食樹葉。這聲音不吵人，反倒使人心里發(fā)出一種奇怪的寧靜。</p> <p class="ql-block">街上的行人紛紛撐起了傘，黑色的、藍色的、花格的傘面在雨中浮動，像是一片片飄在水面的落葉。人們低著頭紛紛趕路，似乎都不愿在雨中多停留一刻。他們的褲腳很快被雨水打濕了，顏色變深了，貼在腿上，想必很不舒服。然而秋雨不管這些，它只管自顧自地下著，淋濕一切它力所能及的東西。</p> <p class="ql-block">我注意到對面樓下的老槐樹，它的葉子已經(jīng)泛黃，在雨中顯得格外明亮。雨水順著樹葉流下，在葉尖聚成水珠，然后墜落。有些葉子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輕輕一顫，便也跟著飄落下來，它們在空中翻轉幾下，最終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很快被更多的雨水浸透。</p> <p class="ql-block">巷子口賣早點的攤主罵了一句，手忙腳亂地收起攤子。油條和豆?jié){的香氣被雨水沖淡了，只剩下鐵鍋上騰起的一縷白煙，轉眼也被雨打散。他的臉上顯出煩躁的神色，大約是在計算這一早的損失。秋雨從不體諒窮人的生計，它一視同仁地淋濕富豪的轎車，也淋濕平民的攤子。</p> <p class="ql-block">到了中午，雨勢稍歇，云層透出些許光亮。但太陽始終沒有露面，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潮濕的涼意，鉆進人們的衣袖和領口，使人不禁要裹緊衣服。路面的積水映出灰白的天空和模糊的樹影，偶爾被經(jīng)過的車輪碾碎，濺起一片水花。</p> <p class="ql-block">下午的雨下的更安靜了，我坐在窗前看書，雨聲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樂。有時一陣風吹來，雨絲便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透過這些水痕望去，外邊的世界變得扭曲而模糊，仿佛隔了一層毛玻璃。這種景象莫名讓人安心，好像外面的一切喧囂都被雨水隔絕了。</p> <p class="ql-block">黃昏時分，雨又大了起來。路燈提前亮了，在雨中形成一團團昏黃的光暈。行人稀少，偶有一兩個人，也是縮著脖子快步走過。一只濕漉漉的野貓蹲在墻角，警惕地看著四周，它的毛貼在身上，顯得格外瘦小。雨水在地面匯成溪流，沿著路沿流向排水口，帶走了落葉和塵埃。</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小時候家鄉(xiāng)的秋雨是另一番景象，雨落在青瓦上，聲音清脆悅耳。從屋檐滴下的水珠連成線，滴水穿石，在石階上鑿出一個個小坑。那時候不怕淋雨，常常故意在雨中奔跑，任憑冰涼的雨水順著脖子流進衣領?；丶液笊俨涣税ちR，但那種暢快的感覺卻記得的分明。如今長大了反倒變得謹慎起來，見到雨水便要躲避，生怕弄濕了衣服鞋子，人的變化有時連自己都覺得奇怪。</p> <p class="ql-block">夜里，我躺在床上聽雨。雨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脆，時而急促，時而舒緩，像是一首沒有旋律的催眠曲。偶爾有汽車駛過，濺起水聲，但很快又被雨聲淹沒。這種時候思緒總是飄的很遠，想起許多平日里不會想起的人和事。秋雨似乎有種魔力，能喚醒沉睡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雨下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早晨我推開窗，發(fā)現(xiàn)雨終于停了。天空依然陰沉，但空氣卻清新了許多。樹葉上的水珠在風中顫動，不時滴落下來，地面上的積水映出樹木和建筑的倒影。風吹過時，這些倒影便破碎開來，又在風停后慢慢恢復。</p> <p class="ql-block">人們臉上的表情似乎也輕松了些，街上的行人不再匆忙躲避。甚至有小孩兒故意踩進水坑，濺起一片水花，引來母親的呵斥。賣早點的攤子又支起來了，油鍋里的滋滋聲和人們的談笑聲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熱鬧。</p> <p class="ql-block">只有散落在地上的黃葉，被雨水浸泡的發(fā)黑，黏在人行道上，再也不能回到枝頭。清潔工將它們掃成一堆，倒進垃圾車。它們曾是春的萌動，夏的繁茂，如今卻在秋雨中結束了生命。沒有人會對它們惋惜，因為明年春天樹上又會長出新的葉子。</p> <p class="ql-block">秋雨過后，天氣確實涼了許多。人們換上厚些的衣服，談論著即將來到的冬天。只有少數(shù)幾處小水凹還記得那場雨，在陽光下慢慢蒸發(fā)，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p> <p class="ql-block">我想這秋雨大概是最不受重視的雨了，它沒有春雨的生機，沒有夏雨的激情，也沒有冬雪的浪漫。它們只是默默地來，默默地去，帶走夏天的余熱，為冬天鋪路。人們抱怨它帶來陰冷和潮濕，卻很少感謝它為干渴的土地補充水分，為燥熱的空氣帶來清涼。</p> <p class="ql-block">這世上許多事物都是如此不被理解，不被欣賞，卻依然堅持著自己的使命。秋雨如是，許多人亦如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