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踏著前輩的足跡（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歷史的長河中，曾有這樣一群無畏的前輩。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他們毅然踏上未知的征程，從此杳無音信。親友們只記得他們的真名，至于后來用了什么化名、去往了何處、投身于怎樣的事業(yè)，全都一無所知。楊晟，便是這其中的一位。</p><p class="ql-block"> 楊晟與我的父親同是全真道武道長何明遠(yuǎn)的俗家弟子，除了知道他叫楊晟，還知道當(dāng)年他在河北和遼寧一帶留有“神腿”的稱號。但是，楊晟要比我的父親大三十來歲，楊晟來到遼寧義縣大石湖隨師習(xí)武時，才認(rèn)識了我的父親。認(rèn)識了三年，楊晟最后來到大石湖拜訪師父，此后就失蹤了。為此，從我父親那里得到的有關(guān)楊晟的信息不多，得到其父楊峻峰、其弟楊鉞的信息卻不少。</p><p class="ql-block"> 我踏著楊晟的足跡，是從他的父親楊峻峰開始的。在這段追尋之旅中，最令我感動的是游走遼寧義縣的大石湖和癡迷武術(shù)的楊峻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大 石 湖</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9年秋天，烈日炎炎。這不僅讓我想起了陸游的詩句：“伏盡暑猶壯，秋生涼故遲”。別處暑熱猶壯，大石湖卻獨(dú)得清涼眷顧。清風(fēng)徐徐掠過湖面，攪起滿湖粼粼波光，帶著沁人的涼意拂過周身，瞬間驅(qū)散了伏后暑氣的燥熱。</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1979年秋，作者坐在大石湖瀑布對面山頂上</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令人心悅的是那道瀑布——自山頂奔涌而下，如銀流懸空，再順勢擊下，引發(fā)一陣轟鳴；再順勢擊下，引發(fā)一陣轟鳴；再順勢擊下，引發(fā)一陣轟鳴……久而久之，每一陣轟鳴生發(fā)之處，都形成了一個深坑，深坑逐漸積水成小石湖。于是，瀑布也形成多重。最底下形成的就是大石湖。瀑布對面的下面，又被大石湖水沖擊出來一個一人多高的大洞，水流再飛濺回來沖擊找出路。真不知道是經(jīng)過了多少時間啊，瀑布順流而下沖出來一處峽谷、一條溝、流成了一條小河。</p><p class="ql-block"> 大石湖的湖水更是一絕，清澈得能一眼望穿湖底的卵石，仿佛天地間的塵埃都被滌蕩干凈。凝視著這汪碧水，我的心也跟著沉靜下來。</p><p class="ql-block"> 順著瀑布流出來的小河走，就看得見碾盤溝中上部的山坡上，有一道觀遺址。從道觀的遺址地平面來看，道觀約有兩小間平房大，中間為祖師占據(jù)，兩側(cè)就各近半間了。據(jù)說，當(dāng)年住觀道士經(jīng)常是一位，偶爾有小徒弟在觀。</p><p class="ql-block"> 楊晟的師父何明遠(yuǎn)道長來這里掛單，當(dāng)然看中的是大石湖，而不是道觀。起初，他是與住觀道士擠在一起住。來了兩三次，何道長就獲得附近村民們的敬重，有施主主動到觀拜訪何道長，誠懇地邀請他到他們家里住。何道長住了幾家，就選中了老藍(lán)家。老藍(lán)家蓋的是四間房，東側(cè)房單獨(dú)一間。何道長就住在東側(cè)房里。</p><p class="ql-block"> 在清末民初那個歲月里，大石湖道觀先被土匪占據(jù)，人們可沒有我這樣的閑心來看大石湖風(fēng)景；九一八事變以后，道觀逐漸成為一片廢墟。</p><p class="ql-block"> 楊晟來到這里，既不是為了看道觀，也不是為了看風(fēng)景。不懼山高路遠(yuǎn)，他披荊斬棘，不畏艱辛找到道觀，何道長不在道觀，再找附近人家；一找再找，找到了藍(lán)施主家，才找到了師父。</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踏著他曾走過的路，盡管山路遙遠(yuǎn)，卻能走得自在從容；可在當(dāng)年，那樣的尋訪之路，該有多么艱難啊。</p> <p class="ql-block"><b> 楊 峻 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楊晟的父親楊峻峰對武術(shù)癡迷程度令我感動，真可謂有其父才有其子。</p><p class="ql-block"> 楊峻峰，名符君，字峻峰，于1857年春出生在直隸永平府樂亭縣。他的祖父從商，在樂亭縣城擁有兩家商鋪；父親接手祖業(yè)后，即將生意做到了保定。自峻峰懂事起，父親便向他傳授生意經(jīng)，還常帶著他奔波在商路之中。</p><p class="ql-block"> 童年時期的峻峰，在讀書之余，對武術(shù)有著濃厚的興趣。他常常跑到習(xí)武場所，專注地觀看師父教徒弟習(xí)武。跟隨父親行走商路時，一旦看到有人習(xí)武，他總會央求父親一同前去觀看。久而久之，峻峰竟能有模有樣地比劃起自己喜歡的動作。</p><p class="ql-block"> 父親認(rèn)為習(xí)武與行商并不沖突，甚至可以相輔相成。于是，便請來拳師傳授峻峰武藝。學(xué)了一段時間后，峻峰聽聞饒陽戳腳行家段緒清、段緒和兄弟的教學(xué)聲名遠(yuǎn)揚(yáng)，便前往段家兄弟處學(xué)習(xí)戳腳。學(xué)成之后，他又拜入其他行家里手門下，學(xué)習(xí)青云翻子、寸八翻子、擄手翻子，以及行者棒、六合大槍、攔刀、十刀、武侯刀、形刀、昆吾劍等器械。在讀書、經(jīng)商和習(xí)武這三者之中，峻峰最為擅長的便是習(xí)武。</p><p class="ql-block"> 峻峰成家后，并沒有如父親所期望的那樣拓展家業(yè)，而是依舊癡迷于習(xí)武。父親帶著他來到保定，每日安排時間讓峻峰打理商鋪的內(nèi)外買賣，遇到商機(jī)時，便帶著他去推銷貨物或采購商品。</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一次行商途中，峻峰結(jié)識了河北金刀周六爺及其弟子，他又央求父親同意自己與周六爺?shù)热饲写栉渌囈欢螘r間。父親無奈，只好答應(yīng)。在與周六爺及其弟子切磋的過程中，峻峰不僅對“化展拳”有了更深入的鉆研，刀術(shù)和劍術(shù)等方面也取得了顯著的進(jìn)步。</p><p class="ql-block"> 1886年3月，楊峻峰的長子楊晟出生，一家人都為楊家后繼有人而欣喜不已，峻峰更是滿心歡喜。在楊晟滿月時，楊峻峰大擺酒席，邀請自己的師父們、武友們、父親的同行們以及鄉(xiāng)親們前來同慶?？烧l能想到，滿月酒過后沒幾天，峻峰就前往沈陽，與戳腳行家、師兄胡奉三和郝鳴九相聚去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1925年，奉天三老與弟子們在東北體專合影，居中留白胡子者為胡奉三，左戴帽、穿馬甲者為楊峻峰，右為郝鳴九</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887年（光緒十三年）開春，胡奉三買下了奉天（今沈陽）太清宮對面的一個兩進(jìn)大院，創(chuàng)辦了“大川久鏢局”，與師兄郝鳴九、師弟楊峻峰一同共事。共事的幾年間，三兄弟憑借“鏢人安全、鏢物順利”的好口碑，聞名于關(guān)內(nèi)外。</p><p class="ql-block"> 1893年（光緒十九年），胡奉三(1856 - 1942)與郝鳴九(1853—1940)、楊俊峰(1857 - 1937)結(jié)義，此后被人們稱為“奉天三老”。他們是當(dāng)年關(guān)東戳腳的代表人物，其影響力不僅遍及關(guān)東，還遠(yuǎn)播到了關(guān)內(nèi)。</p> <p class="ql-block"><b> 神 腿 楊 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893年，楊晟七歲，他跟隨母親來到沈陽，住進(jìn)了“大川久鏢局”的后院。從此，楊晟除了讀書，便是跟隨父親及其師兄們習(xí)武。</p><p class="ql-block"> 1894年秋天，遼西大凌河突發(fā)大水，錦縣大凌河上百里范圍淪為重災(zāi)區(qū)。太清宮道總葛月新率領(lǐng)眾弟子為災(zāi)民募捐，他親自拿起毛筆，為求購書畫者現(xiàn)場揮毫潑墨、作畫，所得的善款全部用于賑濟(jì)災(zāi)民。在葛道總的精神感召下，與太清宮斜對面相鄰的“大川久鏢局”的奉天三老，也率領(lǐng)弟子們積極參加了募捐及義賣活動。為此，葛道總與奉天三老成為好友，奉天三老也常到太清宮拜訪葛道總。楊峻峰一有時間，就會帶著楊晟到太清宮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p><p class="ql-block"> 1898年春天，楊峻峰帶著楊晟在太清宮閑逛時，發(fā)現(xiàn)一位中年道長在旁院舞動長穗雙劍，那劍勢如游龍，穗子仿若飛鳳，令人驚嘆。楊峻峰趕忙上前請教，得知這位道長是玄靈子何明遠(yuǎn)，乃是寧靜子葛道總的師兄，目前掛長單在斗姆宮。然而，十二歲的楊晟卻對此不以為然。何明遠(yuǎn)看出了楊晟的心思，故意讓他試一試。楊晟試了多次，無論怎么用力，穗子就是甩不起來。于是，楊晟直率地問道：“這劍能上陣殺敵嗎？”“你想殺敵？殺誰？”“倭寇！”“為什么？”“甲午戰(zhàn)爭中，倭寇殺害了我們那么多海軍，還屠殺了數(shù)萬平民百姓，竟然還逼迫我們割地賠款。實在是太可恨了！”</p><p class="ql-block"> 何道長聽完楊晟的話，二話不說，拿起長穗雙劍，右手舉起劍，用力擲向50米開外的一棵大樹，劍“嗖”的一聲刺進(jìn)了大樹樹干中部。接著，他將左手劍拋向空中，待劍落下時，用右腳對著劍首點轉(zhuǎn)，隨后一腳踢了出去，劍再次“嗖”的一聲刺中樹干。楊晟見狀，不禁連聲叫好。</p><p class="ql-block"> 事后，楊晟表示要學(xué)習(xí)真正能殺倭寇的功夫，并跪拜何道長為師。何道長從國家安危、民族大義以及為人處世等方面向楊晟詢問了幾個問題，楊晟都如實回答。楊峻峰也在一旁幫兒子說話。何道長這才答應(yīng)收楊晟為徒。</p><p class="ql-block"> 何道長告訴楊晟，每年春節(jié)，他回老家山東道觀；春秋兩季，是在沈陽斗姆宮或太清宮；夏季，是在義縣大石湖道觀。此后的幾年里，除了春節(jié)期間，在春秋兩季，楊晟幾乎每天都跟隨師父學(xué)藝；夏季，楊晟有時間也要找到大石湖去學(xué)藝。</p><p class="ql-block"> 何道長被楊晟為殺倭寇學(xué)藝的執(zhí)著精神所打動，拿出自己精心保存、錘煉出來的合金平板長穗雙短劍，先專門教會楊晟拋擲之法，又傳授了他十幾個用劍刺打、用穗環(huán)繞刺打以及準(zhǔn)確勒緊等招式。待楊晟學(xué)習(xí)得既專注又進(jìn)步飛速時，何道長才又亮出幾對古老的太極宮元功攻防招式，讓楊晟說出與戳腳的不同之處。楊晟的回答令何道長十分滿意，這才開始正式傳授他元功攻防招式。 </p><p class="ql-block"> 六年后，楊晟的學(xué)業(yè)只能算中上等水平，但武藝卻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過了些年，河北武林人稱楊晟為神腿；后來，神腿楊晟又名傳遼寧。</p><p class="ql-block"> 楊峻峰的父親從年過六十五歲時起，便多次催促峻峰回家繼承家業(yè)，峻峰總是口頭答應(yīng)，卻找各種理由推脫。1904年，父親已年屆七十，峻峰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愧對父母。經(jīng)過深思熟慮，他向楊晟講明道理，希望楊晟回河北，跟隨祖父經(jīng)商，替自己孝敬祖父母。楊晟覺得父親說得在理，便答應(yīng)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從此，楊晟跟隨祖父在樂亭和保定之間行走，還協(xié)助祖父另外聘請了掌柜來料理老家樂亭縣城的生意。楊晟成家之后，對家業(yè)進(jìn)行了重新整理，確保四梁八柱穩(wěn)定無憂后，他囑托妻子照顧好祖父母，自己則親自行走于長江南北，不辭辛苦地經(jīng)商。1910年1月，弟弟楊鉞在保定出生，楊晟也是一個多月回到保定才知道。</p><p class="ql-block">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fā)，武昌起義軍迅速占領(lǐng)了武漢，并成立了起義軍政府。隨后，全國各地紛紛響應(yīng)起義，腐敗無能的大清王朝迅速走向瓦解。1912年1月1日，革命黨人在南京成立臨時政府，孫中山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tǒng)，改國號為中華民國。然而，不久之后，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的職位就被袁世凱篡奪。緊接著，二次革命爆發(fā)，可二次革命最終失敗，孫中山、黃興等人被迫逃亡國外。</p><p class="ql-block"> 1924年1月20日至30日，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隆重舉行。孫中山親自主持開幕式并致開幕詞。大會審議并通過了《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宣言對三民主義作出了全新解釋，確定了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nóng)工的三大政策，這便是新三民主義。新三民主義的綱領(lǐng)與中國共產(chǎn)黨的民主革命綱領(lǐng)在基本原則上是一致的，因此成為了國共合作的共同綱領(lǐng)。</p><p class="ql-block"> 楊晟常常往來于長江南北，秉持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的理念，他對這些重大歷史事件了然于心，心中也漸漸萌生了一個堅定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1925年，張作相代任吉林軍務(wù)督辦兼吉林省長官，他邀請楊峻峰到吉林省武術(shù)館擔(dān)任主拳師，同時兼任吉林駐軍武術(shù)主教官。</p><p class="ql-block"> 1928年12月29日，張學(xué)良宣布“改旗易幟”，楊峻峰帶著次子楊鉞回到沈陽，并集體加入國民黨?；氐缴蜿柡?，他們才得知長子楊晟失蹤了。</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楊峻峰夫妻都已年過古稀，得知楊晟失蹤的消息，他們心急如焚。楊鉞和十幾個師兄弟四處打聽、多方尋找，卻始終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也沒有找到楊晟的蹤跡。此時，大家都紛紛前來勸說楊老夫婦，號稱“神腿”的楊晟藝高人膽大，想必是去干大事了。思來想去，楊老夫婦覺得大家說得有道理，便反過來勸大家別再尋找了。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楊晟的侄子、楊鉞的兒子楊福成，1953年生于吉林市，對于其伯父的事跡，僅知道“去了蘇聯(lián)”</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直到1950年，同為何明遠(yuǎn)道長門下弟子的李振平，才向師弟楊鉞道出了當(dāng)年的隱情。原來，李振平當(dāng)時在東省鐵路警務(wù)段擔(dān)任巡官，曾親自目送楊晟登上開往中蘇邊境的列車，前往蘇聯(lián)。而在啟程之前，楊晟曾專程趕往遼寧義縣大石湖尋找?guī)煾负蚊鬟h(yuǎn)，最終在道觀附近的施主老藍(lán)家見到了道長。他向師父坦言自己即將遠(yuǎn)行，恐有一去不返的可能，再三囑咐師父保重身體。何明遠(yuǎn)道長叮囑他：“遇事既要膽大，更要心細(xì)，處世務(wù)必收斂鋒芒。”隨后又告知他：“我門下共有四位俗家習(xí)武弟子，除你之外，還有李振平、楊鉞和王鳴岐，你們都熟。你們雖已各奔東西，但都是值得彼此信賴之人。李振平如今在東省警務(wù)段任巡官，若遇難處可放心找他。”</p><p class="ql-block"> 楊晟悄然從親友的生活中消失了。如今，除了得知他當(dāng)年遠(yuǎn)赴蘇聯(lián)，關(guān)于他后來使用的化名、從事的工作、犧牲的時間與經(jīng)過，依舊一無所知。問起楊晟的晟是怎么起的，有沒有字或號？出生具體時間？楊家后人都說不清楚。其中要說明一點，經(jīng)多方考證，出生年月采用比較合理的“1886年3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