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坡的夏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暑假，去南坡體驗夏日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說是度假，倒更像重溫老家里夏天的印象——重溫那連綿青山藏著的厚重，那藍(lán)天上白云輕卷的明朗，那陌野間空氣里浮動的清新，更重溫那枝葉間沉甸甸的果實、灶臺煙火里旺旺的火苗，和那讓人心心念念的夏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剛辦完公休手續(xù)，侄兒的嗓門就從手機聽筒里蹦出來，地道的家鄉(xiāng)話亮得像正午的日頭：“八叔，百香果熟得墜枝了，回來摘呀！花生也扯了，新收的玉米，給您“糾”（攪的壯語）最愛吃的鐵鍋玉米飯！”末了又補一句，語氣里帶著點急：“再晚些，香氣都要飄走了?！?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我?guī)е藓托≈秾O女驅(qū)車南行。車剛在家門口停穩(wěn)，侄兒就拉著我們往果園走，腳步急得像怕耽誤了什么要緊事。三畝多的果園里，黃金百香果把蓬架壓得微微彎著，像是掛滿了小燈籠。日頭照在果皮上，泛著層黃潤的光，風(fēng)一過，果子們就輕輕晃，連帶著葉尖的碎影也跟著跳。我順手摘了一個，指尖剛用力，果皮就“啪”地裂開，甜津津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裹著碧綠的果肉，像把整個夏天的甜都揉進了這一小瓣里。先遞到小侄孫女嘴邊，她小口咬下去，眼睛立刻彎成月牙：“甜！”妻也嘗了一瓣，笑意漫在臉上：“真的好甜。”一老一小的聲音撞在枝葉間，脆生生的，倒把夏末的熱意都攪得軟了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自己也摘了個，湊到嘴邊咬一口，甜味順著舌尖往心里鉆。不是城里水果鋪里那種齁甜，是帶著點果酸的潤甜，連空氣里都飄著熟悉的甜香。摘了滿滿兩筐，果香沾了滿身，才戀戀不舍地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家門前的空地上，整齊地鋪著幾張竹匾，紅皮花生在匾里攤著，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我抓一把在手里，殼子一捻就開，飽滿的紅色花生仁帶著淡淡泥土氣，是剛從地里刨出來的新鮮勁。丟兩顆進嘴，“咯嘣”一聲脆響，香和甜在舌尖散開，連帶著陽光的暖，都咽進了肚里。老家的紅皮花生素來有名，聽老人常說，花生生吃可養(yǎng)胃，火燉著吃能補氣血，炒著吃可解饞。雖是些打趣的話，此刻卻算真懂了這“名不虛傳”——哪是單純的花生香，分明是土地把夏末的養(yǎng)分，都細(xì)細(xì)釀進了這小小的花生仁里。我們蹲在竹匾旁，邊剝邊聊，從南坡泉水的往事說到村里的新鮮事，指尖沾著花生殼的薄塵，散出淡淡泥土清香，倒比任何時候都覺得踏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日頭剛落了半竿，飯菜的香氣順著門縫飄出來了……</p><p class="ql-block">侄媳婦端菜上桌，燉臘豬腳的濃香先繞著鼻尖轉(zhuǎn)，新黃豆磨的豆腐嫩得能掐出水，筷子一夾就顫巍巍的；一盤野菜既顯青嫩，還飄著野香味，下午剛剝的紅皮花生炒得油亮，花生仁上撒了層細(xì)鹽，我順手捻了一顆，越嚼越有滋味。最惹眼的是每人一碗黃橙橙的玉米飯，比粥扎實些，又比干飯潤口，挖一勺送進嘴，玉米的汁水瞬間在舌尖爆開——那股甜不是蜜似的膩，是帶著田野清氣的鮮，混著點柴火灶的暖香，比城里買的多了好幾分地道的清甜。小侄孫女吃得嘴角沾著玉米渣，含糊地說：“姑婆家的玉米，比糖還甜！”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笑聲把屋子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用開車，侄兒便取了玉米酒，給我倒了滿滿一碗。酒液略帶些黃色，卻清洌透亮，混著炒花生的咸香。端起碗抿一口，再拈顆花生嚼著，酒的暖、花生的香順著喉嚨往下走，竟把白天的果香、飯香都串在了一起。一桌人邊吃邊喝，話匣子敞著，從地里的收成聊到家里的瑣事，窗外的蟬鳴和屋里的笑談纏在一起，像給這夏夜蓋了層軟乎乎的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南坡短暫的時光里，夏味是具體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是百香果裂開口時的清甜，是紅皮花生嚼在嘴里的醇厚，是玉米飯咽下去時，喉頭還留著的田野氣；是臘豬腳燉出的濃釅，是新豆腐抿在舌尖的嫩香。可又不止是這些——侄兒拉著我往果園跑的急步里有夏味，侄媳婦往我碗里添飯的手心里有夏味，小侄孫女沾著玉米渣的笑臉上有夏味，還有酒過三巡時，家人眼里映著的燈火里藏著的夏味，更是回程時車?yán)餄M載家鄉(xiāng)貨、車起動時那依依不舍的揮手里的夏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原來南坡的夏味，從來不只藏在味道中，還藏在親人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這大抵就是故鄉(xiāng)的夏味吧——把土地的饋贈、親人的惦念，都細(xì)細(xì)揉進了一飯一菜、一果一葉、一來一往里，踏實，又悠長。</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