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致謝</p><p class="ql-block">美篇編號║ 504502410</p><p class="ql-block">美篇原創(chuàng)║揮別天涯</p><p class="ql-block">?(版權(quán)所有,侵權(quán)必究。)</p> <p class="ql-block"><b> 第八十章 星空快遞站</b></p><p class="ql-block">夜色如同濃墨,沉甸甸地包裹著海拔四千多米的草場。風(fēng)冷得像鈍刀子,刮過草場時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卷起幾片枯草屑飛旋著撞在牧人們厚實的羊皮袍子上。帳篷群零星地點綴在墨色里,只有少數(shù)幾盞風(fēng)力發(fā)電供電的LED燈頑強地亮著,像幾粒隨時會被黑暗吞沒的、顫抖的螢火蟲??諝庀”。粑g帶起的白氣似乎瞬間就被凍僵。老扎西裹緊了幾乎看不出本色的老羊皮襖,瞇著眼,努力辨認著遠處車燈劈開的黑暗。他腳邊放著一個用舊毛毯仔細包裹好的長方形竹篾盒子,里面層層疊疊碼放著他和老伴熬了無數(shù)個夜晚晾曬、揉搓、最后切成指頭粗細的牦牛肉干——那色澤深褐油亮,肉絲紋理分明,是高原陽光和風(fēng)最濃縮的恩賜。指尖輕輕劃過竹盒上捆扎牢實的牛皮繩,心里的滋味復(fù)雜得像打翻了的調(diào)料罐。他的女兒央宗,嫁到那個叫“上?!钡?、聽上去遠得無法想象的海邊城市已經(jīng)三年了。</p><p class="ql-block">“快了,快了,扎西老哥!”多吉爺爺?shù)穆曇舯伙L(fēng)扯得有些破碎,他跺了跺凍得發(fā)麻的腳,指著遠處兩束越來越近、正在黑暗中顛簸搖晃的黃色光柱,“那就是尼瑪開的新車!”</p><p class="ql-block">光柱終于刺破帳篷邊的黑暗,穩(wěn)穩(wěn)停住。車門打開,躍下來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正是剛從縣里參加完物流公司培訓(xùn)回來的牧民尼瑪。他凍得縮著脖子,卻掩蓋不住臉上的興奮:“扎西大叔、多吉大叔!天冷哈!”他搓著手,眼睛亮得驚人,“快來看看我這車,裝了個‘摘星星’的好玩意!”他猛地拍了一下面前這輛中等大小的廂式貨車駕駛室頂部。</p><p class="ql-block">老扎西和多吉疑惑地湊近了些。駕駛室車頂上,加裝了一個半圓形的、大約臉盆大小的銀灰色金屬罩子,樣子古里古怪的。尼瑪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了幾下:“咱縣里科技站幫忙裝的!報廢氣象雷達上拆下來的‘寶貝眼睛’,跟天文臺那些大家伙有點像,又省電又耐凍!”</p><p class="ql-block">話音剛落,只聽見車頂傳來一陣極輕微的、如同昆蟲振翅般的嗡鳴。那銀灰色的半球形金屬罩緩緩抬起,露出底下數(shù)個深邃的小孔。尼瑪?shù)靡獾貙χ党恋囊箍找粨]手:“看!”</p><p class="ql-block">一道淡藍色的光柱,如同最純凈的湖面折射出的光芒,驟然從那金屬罩內(nèi)投射到干燥的草皮上!光柱散開,星星點點的銀白光芒迅速在光暈中浮現(xiàn)、凝聚、定位——它們并非雜亂無章,而是迅速地相互連接、勾勒出清晰的輪廓——一頂冠冕、一個高舉雙鉗的勇士……幾個明亮的“星星”甚至閃耀出不同的微弱色彩,赤、橙、黃、白、藍……無比炫目。</p><p class="ql-block">“呀!”老扎西渾濁的老眼猛地一亮,嘴唇微微哆嗦起來,指著那片躍然草皮上的星圖,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北……北斗!那是北斗湯勺!斗柄指向……”他那雙被風(fēng)雪侵蝕得粗糙變形、幾乎從未握過筆的手指,卻無比準確地指向其中一個角度,“……指偏東了!冬天里它是這個位置!”</p><p class="ql-block">“對對!”尼瑪興奮得直點頭,“這‘小眼睛’認得出天上的星宿!只要停車,它就自動對天,把頭頂上那片大天幕上的星座,‘摘’下來放到地上給人看清楚亮!”</p><p class="ql-block">多吉爺爺也看得入了神,喃喃道:“這光亮……比二十年前我騎馬去縣城路上看的還清楚……”他蹲下身,顫抖的指尖小心地去觸碰草皮上一粒模擬的“星星”——那當然是一片虛無的光影。</p><p class="ql-block">“還有這個!”尼瑪從車斗里拿出幾個印著彩色條紋的小標簽和配套的手機大小的薄片儀器,“貼上標簽,再用這個小‘掃星星’機器掃一掃,包裹就能‘上路’了!更神奇的是——”他賣關(guān)子地停頓了一下,看著老扎西攥緊竹盒的手,“掃了碼的人,隨時在手機上能看到這包裹走到哪里!能看到它一路翻過哪些雪山埡口,頭頂照著哪片真正的星星!”</p><p class="ql-block">老扎西布滿溝壑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他彎下腰,用那雙常年與牦牛、風(fēng)雪打交道、關(guān)節(jié)粗大變形的手,將沉甸甸的竹盒珍重地捧起。尼瑪接過盒子,熟練地將一個印著復(fù)雜二維碼的貼紙仔細貼在竹篾盒側(cè)面。接著,他拿起那個帶觸摸屏的掃碼器,對著二維碼輕輕一掃。</p><p class="ql-block">“‘滴’!”清脆的電子音響起,尼瑪把小小的顯示屏幕轉(zhuǎn)向老扎西。屏幕上立刻浮現(xiàn)出一張小小的衛(wèi)星地圖:此刻,一個明亮閃爍的小光點,如同夜空中一顆被標記的星辰,正安靜地停駐在地圖上的某個位置——那正是他們腳下這片名叫“白瑪塘”的草場!光點旁邊,還有一個用藏漢雙語標注的小標簽:“寄件地:白瑪塘,扎西旺堆”。老扎西緊盯著那個小小的、代表著他牽掛起點的光點,半晌才伸出粗糲的指腹,極小心地碰了碰那個亮亮的點,又仿佛被燙到似的飛快縮回。</p><p class="ql-block">“今晚出發(fā),翻過西邊的五道牛角山埡口!”尼瑪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將后車廂門關(guān)上,發(fā)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他從副駕駛翻出一個厚厚的舊式油布掛歷,小心翼翼地撕下一頁折好?!斑@個,這個路線圖貼車玻璃上備用,”他解釋道,“萬一山里信號又斷了,咱老法子認星星也能找對路。”他跳上駕駛座,發(fā)動汽車,尾氣管呼出一大團白氣。車頂?shù)乃{色投影閃爍了兩下,緩緩熄滅,仿佛星光重新歸位蒼穹。尼瑪隔著車窗,沖老扎西和多吉做了個電話的手勢,朗聲道:“叔!等我消息!也給央宗捎個好!”</p><p class="ql-block">老扎西站在帳篷前,看著那兩束車燈重新刺破濃厚的黑暗,在顛簸起伏的草原上畫著扭曲的光痕,朝著西邊那道隱約的巨大山影駛?cè)?。寒風(fēng)卷起地面細碎的雪屑,打在他臉上,冰冷刺骨,卻熄滅不了他心底那片剛被點亮的溫?zé)嵝腔稹?lt;/p> <p class="ql-block">四天后的傍晚,上海的居民樓里暖氣開得正足。央宗剛把一歲多的小女兒哄睡,正揉著發(fā)酸的手腕想松口氣,手機在餐桌上忽然嗡嗡震動并亮起屏幕。是一個來自“高原星遞”App的彈窗提醒:“您的星光包裹已穿越雪山心臟,正照亮返程的牛棚!掃描追蹤全程星路!”</p><p class="ql-block">央宗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間消散。她趕緊點開那個她這幾天已經(jīng)不知道點開了多少次的App圖標。熟悉的藏式幾何花紋邊框的界面展開,一個特別的小圖標——“父親的星光”——在最頂端閃爍著溫暖的光暈。她立刻點開。</p><p class="ql-block">一張衛(wèi)星軌跡圖清晰地展開。一條纖細的、閃爍著碎鉆般微光的黃色路徑在地圖上延伸。它從一個名叫“白瑪塘”的偏遠小點出發(fā),先是翻過了標注著“五道牛角山埡口(海拔4820米)”的區(qū)域——地圖在這里貼心地放了一張小小的雪山照片預(yù)覽;接著沿著曲折的藍色河流標志(旁邊寫著“曲水”),進入了一片城鎮(zhèn)標記較密集的地方——“達瓦”物流集散中心(已停留轉(zhuǎn)運1天7小時);然后又折向東北方向,進入了標注“格魯雪峰”的區(qū)域(圖上甚至用虛線勾勒出了一小塊模擬的、覆蓋皚皚白雪的山峰輪廓)……</p><p class="ql-block">央宗的手指屏住呼吸,跟隨著那細碎光點組成的路徑移動。她突然注意到,此刻那代表包裹位置的光點,正穩(wěn)穩(wěn)地停留在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旁邊:“白瑪塘(物流車??慷ㄎ稽c)”。她放大地圖,指尖在那光點周圍反復(fù)摩挲縮放,仿佛想穿透屏幕觸摸那片熟悉又遙遠的寒風(fēng)和泥土氣息。</p><p class="ql-block">幾乎是下意識地,央宗點開了地圖旁邊那個小小的實時定位分享標識——“查看分享者位置星空”。手機屏幕暗了一瞬,隨即變幻出深邃的夜空畫面!畫面微微晃動,顯然來自于高原牧區(qū)某個固定點的前方車頂視角。繁星密密麻麻,如同被神祇之手灑落的一把鉆石,以令人窒息的密度鑲嵌在純凈的墨藍天鵝絨上。銀河的乳白色光帶如同一條凝固的、巨大的河流橫貫其間,絢爛得超乎想象。</p><p class="ql-block">鏡頭是微微仰視的,正對著遼闊的北天星空。其中七顆排列成巨大勺斗形狀的亮星,如同天神打翻了一盞熔化的白銀酒壺,散發(fā)出近乎圣潔的清冷光輝!那就是北斗七星!央宗的心跳如擂鼓!畫面下方邊緣,能隱約看到一片低矮的土石結(jié)構(gòu)陰影輪廓——那一定是她們家那熟悉的、冬暖夏涼的牛棚!此刻,星光如同神啟,靜靜地潑灑在牛棚厚實的房頂上!</p><p class="ql-block">“爸!媽!”央宗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瞬間按下視頻通話按鈕?!班健健钡牡却裘恳宦暥记迷谒募馍稀?lt;/p><p class="ql-block">畫面接通了,老扎西和老伴并排擠在鏡頭前,背景顯然是自家?guī)づ窭锬鞘煜さ拈偕蜔艄鈺?。高原強烈的晝夜溫差讓帳篷?nèi)壁結(jié)滿了細密的白霜。老扎西的臉在鏡頭里占據(jù)了大半,皮膚是高原特有的醬紅色,溝壑縱橫,呼吸間帶著白氣,眼睛卻在屏幕光線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清亮有神,透著一股迫切的期待?!把胱?!小囡呢?”老伴的聲音急切地響起。</p><p class="ql-block">“爸!媽!快看!”央宗激動地把手機屏幕猛地轉(zhuǎn)向窗戶——窗外是城市沉沉的、被燈光染上暗紅底色的混沌夜空,“看那個分享窗口!北斗七星!正照在咱家牛棚頂上呢!亮得很!我都看見了!”她的聲音像炒豆子一樣又快又急,指著自己手機屏幕上那片“偷來”的璀璨星河。</p><p class="ql-block">手機屏幕里,老扎西先是明顯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在高原橘色的油燈光線和手機藍光的交織下,努力辨認著女兒手機畫面里顯示的那片對他們而言只是尋常的高原夜空實景——那不過是他們抬頭司空見慣的日常風(fēng)景罷了。然而下一秒,當他的視線落在女兒指給他看的、自家那個在浩瀚星空下縮成一團小小的陰影輪廓的牛棚時,老扎西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張歷盡風(fēng)霜、如同皴裂大地般的黝黑臉龐上,仿佛有什么東西突然融化了一角,眼神像點燃的火苗般猛地灼亮起來!</p><p class="ql-block">“是嘞!是嘞!”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混合了驚喜和奇異滿足感的、粗礪的笑音,“就是你爸我搭的棚子!頂上是二層牛皮,三層牛毛氈!結(jié)實得很!”他指著女兒屏幕里那片模糊的輪廓,語無倫次地表達著,“你看你看!斗柄朝東北偏一點兒……明天……明天就該是晴天,還能下草場轉(zhuǎn)一小圈……”他仿佛在星辰的位置里看到了天氣預(yù)報,更看到了實實在在的、腳下的家園輪廓。</p><p class="ql-block">央宗聽著父親那帶著濃濃鄉(xiāng)音、甚至有點顛三倒四的話語,看著屏幕上父母凍得通紅卻又興奮異常的臉頰,心頭發(fā)燙,鼻腔里堵得厲害,眼眶瞬間就模糊了。那沉甸甸的牛肉干還在物流車上,可那牛棚上璀璨流淌的星光,仿佛已經(jīng)穿透萬里距離,落在了她的心尖上,暖融融的。</p><p class="ql-block">結(jié)束通話,心潮起伏的央宗瞥見餐桌上那個下午剛收到、從高原發(fā)出的包裹專用硬紙盒——里面已經(jīng)空了,剩下空盒躺在垃圾桶邊。一個念頭如同流星般驟然劃過她的腦海!她猛地沖過去,把已經(jīng)壓扁的盒子撈出來,用力攤在餐桌上。</p><p class="ql-block">“邦妮!邦妮!”她朝著小房間喊,小女兒邦妮抱著小布熊揉著眼睛走進來?!皩氊?,幫媽媽畫畫!”央宗把一大把女兒平時畫畫用的水彩筆塞到她手里,又把打印出來的那張截圖——定格在北斗七星照耀牛棚屋頂?shù)纳袷r刻——鋪在邦妮面前。“這個!畫這個!”她指著牛棚輪廓和北斗七星的相對位置。</p><p class="ql-block">邦妮似懂非懂,卻對用彩色筆在白花花的硬紙盒上涂畫充滿了興趣。小胖手攥著深藍色的筆,在原本印有快遞logo的硬紙盒上用力涂抹了一大片深深的藍。然后,她拿起白色的熒光筆和銀色的閃光筆,小臉蛋繃得緊緊的,極為認真地、歪歪扭扭地在那片“夜空”里點出七個小光點,還用銀筆笨拙地嘗試畫出那巨大的勺子形狀。最后,她換了一支黑色的筆,在畫紙盒的下沿畫了一個小小的、方塊的輪廓,里面畫了幾個黑點(她畫的牛),最后還用橙色的筆在小方塊頂部點了幾下——那是父親口中溫暖厚實的牛毛氈屋頂?</p><p class="ql-block">央宗找來透明膠帶和剪刀。她細心地沿著打印截圖的輪廓,小心翼翼地將邦妮那張充滿了童稚想象力的“星圖牛棚”剪了下來,正好覆蓋住紙盒上一個側(cè)面。她又把父親發(fā)給她的一段語音信息——“包裹到了,肉干煮湯香!鍋莊跳起來!”——轉(zhuǎn)成了二維碼,仔細地貼在“星圖牛棚”的旁邊。最后,她用娟秀的藏文和漢字,在紙盒的另一面一筆一劃地寫下:“寄自上海:央宗和邦妮獻給阿爸阿媽、獻給牛棚和草場的星光。”</p><p class="ql-block">“媽媽,這個星盒子,寄給星星婆婆么?”邦妮仰著小臉,好奇地問。</p><p class="ql-block">“不,”央宗抱起女兒,溫柔地將她畫的這張、承載了萬里星河牽掛的紙片輕輕壓在小姑娘暖暖的手心,“這是寄給姥姥、姥爺,還有我們家那頂被天上星星蓋著的、結(jié)實又暖和的牛棚呀。”她親了親女兒柔軟的臉頰,“把寶貝畫的星星也寄回去!照亮姥姥家?guī)づ?!?lt;/p><p class="ql-block">寒風(fēng)依舊在高原草場上如哨子般打著旋,吹得帳篷邊的經(jīng)幡獵獵作響。達瓦物流中心的“高原之星”卡車剛剛重新裝滿了新的、來自各個牧場的快遞包裹。尼瑪核對了一遍清單,將準備發(fā)往更遠村鎮(zhèn)的幾個貼好標簽的郵件小心地抱回車廂。正當他要拉上車門時,一封有些特別的郵件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個明顯被重新折疊過、正面印著大城市快遞單信息卻被藏文漢字覆蓋、側(cè)面貼著小小“星圖牛棚”手繪和一個二維碼的硬紙盒。寄件地址赫然是那個海邊的“上?!?。</p><p class="ql-block">幾天后,當這封來自上海、略顯簡陋的“星圖賀卡”跨越千山萬水,終于再次被遞送到老扎西那雙骨節(jié)粗大、布滿老繭的手上時,老人剛從牛棚里照料晚歸的牦牛出來。他坐在自家?guī)づ耖T口那塊光滑的大青石上,背靠著氈門。夕陽的余暉將他那布滿深褶的古銅色臉頰鍍上了一層暖金,也染紅了他手中那個奇特的、拆開后攤平的硬紙盒。</p><p class="ql-block">他粗糙的指腹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在紙盒上那些稚嫩的、歪歪扭扭的彩色線條上摩挲著——那深藍是高原夜空,那銀白點簇是閃耀的北斗星,那個歪歪扭扭、像個小火柴盒一樣的小方塊上還有幾個黑點點(牛?)和橙紅色的斑點(暖和的牛毛氈屋頂)……這笨拙的筆觸,描繪的卻是他最堅固、也最平凡的堡壘。旁邊那打印出來、覆蓋貼上的照片,清晰地定格著他那被巨大銀色勺子狀的北斗七星溫柔籠罩著的、低矮而厚實的土石牛棚,如同神明悄然落下的一道無聲的祝福符印。</p><p class="ql-block">老扎西拿出新?lián)Q的智能手機,學(xué)著尼瑪教的樣子,打開攝像頭,對準賀卡上那個小小的二維碼?!暗巍钡囊宦曒p響過后,女兒央宗溫柔又帶著哽咽的笑語毫無預(yù)兆地沖破高原凜冽的空氣,直直撞入他的耳膜:</p><p class="ql-block">“……阿爸!肉干煮湯香!鍋莊跳起來!”</p><p class="ql-block">老扎西捧著手機的枯瘦手掌微微顫抖了一下,屏幕的光映在他皺紋深刻的眼角,那里悄悄濕潤了一片。帳篷內(nèi)爐火噼啪作響,煮沸的酥油茶溢出濃郁的奶香。</p><p class="ql-block">“老婆子,”他抬起頭,朝帳篷里喊,聲音沙啞又帶著一種藏不住的驕傲和濃得化不開的感慨,“央宗和邦妮……把咱家牛棚頂上的星星……裁了一塊寄回來了!”他頓了頓,看著天邊最后一縷霞光終于隱入連綿的山脊線之后,帳篷旁的牛棚頂已經(jīng)徹底融入了深沉的暮色,可北斗的勺柄卻越加清晰地指向家鄉(xiāng)明天的晴朗方向?!斑@法子,比當年揣著酥油騎馬追星送信……可真不賴??!”老人的笑聲帶著胸腔的共鳴在暮色籠罩的草場上蕩開,被風(fēng)送出很遠,仿佛成了這片高原與無垠星空之間,一首關(guān)于思念與抵達的、無聲的歌。</p><p class="ql-block">星空不再是沉默的穹頂,而成了連接氈房與樓宇的橋梁,包裹里裹著家的滋味,手機里亮著故鄉(xiāng)的星河。當硬紙板在稚嫩小手下變成信紙,冰冷的衛(wèi)星軌跡便開出了親情之花??爝f車碾過的不止是公路,更是思念的千山萬水,每一次啟程都載著沉甸甸的星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