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白鷺》一文最初發(fā)表于1943年2月的《文藝生活》雜志,后收入小說散文集《波》中,成為郭沫若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兼具藝術(shù)性與思想性的代表作。</p><p class="ql-block">一、形式美</p><p class="ql-block">整篇文章幾乎沒有冗長的段落,多是三兩句便成一段,像“白鶴太大而嫌生硬,即使如粉紅的朱鷺或灰色的蒼鷺,也覺得大了一些,而且太不尋常了”,單獨成段的對比,讓文本在視覺上有了透氣感。這種排版褪去了散文的厚重,反倒有了詩的凝練與跳躍。</p><p class="ql-block">結(jié)構(gòu)上看,起承轉(zhuǎn)合,流暢自然。文章開篇以 “白鷺是一首精巧的詩” 起筆,直接定下對白鷺的贊美基調(diào),這是 “起”;緊承這一評價,從色素、身段的 “適宜” 展開,又通過與白鶴、朱鷺等的對比,進一步佐證 “精巧”,此為 “承”;而轉(zhuǎn)折處藏得極巧,寫 “然而白鷺卻因為它的常見,而被人忘卻了它的美”,這一句既帶著些許對白鷺被忽視的惋惜,又自然引出下文對白鷺在田間、枝頭、空中等場景中動態(tài)美的描寫;最后 “合” 于對白鷺價值的肯定,從 “詩” 到 “散文詩” 的遞進,將對白鷺的贊美收束得圓滿。整個過程沒有跌宕起伏的沖突,如同順著溪流漫步,每一步都能遇見新的景致,卻始終沉浸在連貫的意境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更值得細品的是 “首尾呼應(yīng)” 的設(shè)計。“詩” 的核心意象前后呼應(yīng),像一條絲線將文章的首尾牢牢系住,讓結(jié)構(gòu)更顯完整。開篇的 “精巧” 更多指向白鷺外在的形態(tài)美,是直觀可感的;結(jié)尾的 “韻在骨子里” 則深入到白鷺的內(nèi)在神韻,也讓開篇的 “詩” 有了更厚重的注解,讀至結(jié)尾,再回頭看開篇,便覺前后貫通,意韻悠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語言美</p><p class="ql-block">《白鷺》的語言既扎實又靈動,既具象又含韻。一是美在用詞,一字一句,恰如量體裁衣。</p><p class="ql-block">寫白鷺的外形,沒有模糊的 “白色羽毛”,而是用 “雪白的蓑毛”——“蓑毛” 特指鳥類貼身的軟羽,比 “羽毛” 更具畫面的細膩感;寫喙用 “鐵色的長喙”,“鐵色” 不是簡單的 “黑色”,而是帶了金屬般的冷潤光澤,既點明顏色,又暗合白鷺的靈秀;寫腳是 “青色的腳”,“青色” 比 “綠色” 更含蓄,像初春剛抽芽的草色,淡得剛好,和 “雪白”“鐵色” 搭配,冷暖相濟,把白鷺的色彩寫得既具體又雅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寫白鷺的神態(tài)?!霸谇逅锢?,時有一只兩只白鷺站著釣魚”,一個 “站” 字極妙 —— 不是 “?!保膊皇?“立”,“站” 里藏著人的姿態(tài),帶著幾分從容,仿佛白鷺不是在覓食,而是在悠然享受田間的時光。再看 “晴天的清晨,每每看見它孤獨地站立在小樹的絕頂,看來像是不安穩(wěn),而它卻很悠然”,“絕頂” 精準點出位置之高,“孤獨”“悠然” 看似矛盾,卻精準捕捉到白鷺的性情:它站在高處卻不喧囂,獨處卻不焦躁,兩個詞把白鷺的 “神韻” 釘?shù)梅€(wěn)穩(wěn)的,比再多形容詞都更有力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是美在構(gòu)圖,把白鷺放進場景里,一筆筆描出有層次、有動靜的畫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典型的是 “水田釣魚” 圖:“在清水田里,時有一只兩只白鷺站著釣魚,整個的田便成了一幅嵌在玻璃框里的畫面,田的大小好像是有心人為白鷺設(shè)計的鏡匣?!?主體是 “站著釣魚” 的白鷺,是畫面的 “眼”;背景是 “清水田”,水的清澈、田的平整成了天然的 “畫布”;而 “嵌在玻璃框里的畫面”“鏡匣”,更是用比喻給畫面加了 “邊框”—— 像給一幅畫裝了裱,讓場景有了 “框內(nèi)框外” 的層次感。白鷺是靜的,田是靜的,但 “釣魚” 的動作又藏著細微的動,靜中含動,像一幅工筆畫,既清晰又有留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色彩搭配都透著構(gòu)圖的巧思。白鷺的 “雪白” 是主色,“鐵色” 的喙、“青色” 的腳是點綴,冷色調(diào)為主,不張揚;再放進 “清水田” 的淡綠、“小樹” 的淺褐、“晴天” 的淡藍里,所有顏色都是 “淺淡” 的,沒有濃墨重彩,卻像水彩畫般柔和交融。這種 “低飽和度” 的色彩構(gòu)圖,恰好配得上白鷺 “不惹眼” 的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文化美</p><p class="ql-block">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意象體系中,白鷺從來不是普通的禽鳥,而是承載著文人對 “清雅之境”“中和之美” 的審美寄托。古典詩詞里的白鷺,常與澄澈的自然場景綁定:或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杜甫),在開闊天地間添靈動;或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王維),在田園靜謐中顯生機。郭沫若筆下的白鷺,正是對這種傳統(tǒng)意象的現(xiàn)代呼應(yīng)。他寫白鷺 “色素的配合,身段的大小,一切都很適宜”,這種 “適宜”,恰是古典文化中 “中和之美” 的具象化。他捕捉白鷺的日常:“在清水田里,時有一只兩只白鷺站著釣魚,整個的田便成了一幅嵌在玻璃框里的畫”“黃昏的空中偶見白鷺的低飛,更是鄉(xiāng)居生活中的一種恩惠,那是清澄的形象化,而且具有生命了”—— 這些場景里,白鷺不再是孤立的禽鳥,而是田園詩意的 “點睛之筆”,如同古典水墨中的 “留白”,以極簡的存在,激活了整個畫面的靈動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增之一分則嫌長,減之一分則嫌短;素之一忽則嫌白,黛之一忽則嫌黑”—— 這句話是對宋玉《登徒子好色賦》的化用,從對 “人之美” 的贊頌,轉(zhuǎn)向?qū)?“自然之美” 的禮贊。不再局限于人文領(lǐng)域,而是擴展到更廣闊的自然天地,暗示 “美” 的本質(zhì)是共通的 —— 無論人、禽、物,“恰到好處” 的平衡,都是美的核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無論是白鷺意象的傳統(tǒng)延續(xù),還是古典名句的化用,《白鷺》的文化美最終都指向一個核心:在平凡事物中發(fā)現(xiàn) “經(jīng)典之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鷺本是 “常見” 的禽鳥,正如文中所說 “白鷺是一首精巧的詩”,卻 “因為常見,而被人忘卻了它的美”。郭沫若的書寫,恰是對這種 “忘卻” 的喚醒 。他用古典意象賦予白鷺 “清雅” 的氣質(zhì),用宋玉名句定義白鷺 “恰到好處” 的美,當我們帶著對 “東家之子” 的審美認知去看白鷺,會發(fā)現(xiàn)自然造物與人文理想竟如此契合;當我們以 “山水詩” 的眼光去看白鷺釣魚、低飛,會發(fā)現(xiàn)鄉(xiāng)居日常里藏著古典的詩意。</p>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vB5csbNW6ALMCroUf3OzIA" >查看原文</a> 原文轉(zhuǎn)載自微信公眾號,著作權(quán)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