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連日的燥熱像張密網，把整座城裹在暑氣里。白天上街，陽光早沒了春日的軟，倒像淬了火的針，砸在皮膚上燒得慌。剛踏出空調房，后背的汗就順著衣料往下淌，黏在腰上、脊骨上，連純棉T恤都沉得墜肩。風也是熱的，裹著柏油路的熱氣掃過臉，連呼吸都沾著濕悶，吸進肺里堵得慌，只想趕緊躲回冷氣房。</p><p class="ql-block"> 夜里更難熬?？照{風是鉆縫兒的冷，直往骨髓里滲。裹著薄被蜷在涼席上，皮膚摸著涼，后背卻偷偷浸著汗，黏在席子上膩得人翻身都費勁。醒來時更糟，雙腿又酸又僵，連伸直都發(fā)沉，像被冷氣捆住了似的。枕巾洇著淺汗，額前碎發(fā)貼在皮膚上，半夢半醒間總盼：啥時候能有陣自然風？啥時候不用在冷氣和黏汗里折騰，不用醒后腿腳發(fā)僵？也盼著“云天收夏色”的景致，盼夏熱趕緊走，盼秋風染黃樹葉，盼日子能清爽些。</p><p class="ql-block"> 不知哪夜一場雨過后，風里藏了不一樣的味道。清晨開窗，沒了撲面而來的燥，倒有幾縷清風裹著雨濕，輕擦過鬢角。風不疾不徐，帶著草木褪了熱的清爽，吹在汗津津的脖子上，竟讓人打了個輕顫——這大概就是黃庭堅說的“南樓一味涼”，不用找，涼意裹著風撞進懷里，連身上的黏汗都散了些。</p><p class="ql-block"> 風里還飄著絲若有若無的甜香，淡得像錯覺，混在泥土氣里，不細聞根本抓不住。直到某天路過街角老桂樹，才驚覺香氣從這來：細碎的米黃花瓣綴在深綠枝葉間，不起眼，香卻醇厚，風一吹就往衣領里鉆，一呼一吸都沁著心脾。站在樹下聞著，忽然想起“桂子月中落”的句子，原來秋的溫柔從不是轟轟烈烈的，是像這桂香一樣，藏在風里，揉進尋常日子。</p><p class="ql-block"> 原以為熬過夏天就好，沒承想今年秋老虎更兇，比三伏天還蠻橫。正午日頭曬得墻面發(fā)燙，柏油路晃著眼，走在底下像進了蒸籠，汗剛擦干又冒出來。連傍晚的風都帶著熱意，半點不清爽，倒讓人更想念桂香風。也正因這份難挨，后來風里甜香濃些，清晨涼意久些，心里的歡喜就更甚——原來秋的溫柔，要經住最后一陣熱，才更珍貴。</p><p class="ql-block"> 此刻站在桂樹下，風又吹過來，帶著細碎花瓣拂過鬢角，香氣漫在鼻尖。抬手拂去肩上的花，忽然覺得，所有等待都不落空。風拂鬢角，桂香滿庭，秋的詩意，就輕輕落在這尋常晨光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