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耕耕見那漢子進(jìn)來嚇得躲進(jìn)王妍懷里,王妍急忙用手腕護(hù)住兒子,見那漢子眼里露出兇光,也感到恐懼;楊慎看那匪首,覺得并不比先前審問他那個(gè)小頭目可惡,但帶有幾分威嚴(yán),認(rèn)定這人是匪首了。只是楊勇被捆綁在地,最初并沒有注意,當(dāng)那漢子走到他面前時(shí),才吃驚地望著那漢子:只見那漢子掃視了楊慎等幾人,然后眼光落在楊勇身上,楊勇突然大叫道:“蘭順???你咋個(gè)跑道這里來當(dāng)了土匪?”<br>“老表,你怎么跟他們在一起?!”那叫蘭順的匪首也吃驚道,忙命那頭目立即將楊勇身上的繩子解開。楊勇坐起身來,望著那人有些疑惑不解。 蘭順把楊勇扶起來說:“一言難盡,我們兄弟喝一杯去,聽我慢慢道來?!?lt;br>蘭順帶著楊勇走后,房門又被鎖了起來。王妍問楊慎:“楊勇怎麼會認(rèn)識這里的土匪?”<br>“我也不知道?!睏钌髡f,“他本來不是我家的仆人,是幾年前爹爹從街上帶回來的,從此就留在我家。只知道他是川北人,父親是順慶府啥鏢局的鏢師,他同他父親一起走鏢來到北京,父親病死在客棧,他走投無路時(shí)遇上爹爹,爹爹見他可憐,又是蜀中老鄉(xiāng),就帶他回家,在我們家做些雜事,已有好些年了。只知他武藝不錯(cuò),有空就在后院練武?!?lt;br>“看來?xiàng)钣虏皇撬麄円换锏??!蓖蹂f,“原來他出身鏢師家,難怪那些匪徒都打不過他。但愿他能保我們離開這里,算命先生說的‘災(zāi)難自消’,難道就應(yīng)在楊勇身上?!”<br>“有可能。”楊慎也開始相信那‘活天罡’的話了,“楊勇一直說爹爹是他們家的大恩人,要一輩子報(bào)效楊家,我相信他不會和土匪一起害我們?!?lt;br>“楊勇是好人。”耕耕也高興起來,“他一定會救我們的?!?lt;br>這一家三人就這樣擺談消磨時(shí)光,期待楊勇回來。約莫一個(gè)時(shí)辰后,楊勇回來了,看樣子顯得很高興。<br>“大相公,夫人,我們沒事了!”楊勇說,“那蘭順是我的老表,多年前我和我爹救過他,于他有恩,我求他的事他不會不答應(yīng)的。他還說,見你們身上只有幾十兩銀子,就曉得不是貪官;還有在山下你叫我不要傷他們的性命,知道你是好人。他們是義軍,只殺貪官土豪,不是土匪。既然楊家對我有恩,也是對他有恩,不會為難我們。天亮后就送我們下山,今晚就在這里好好休息一下?!?lt;br>“阿彌陀佛!”王妍的心這時(shí)才落下來,不由得念了一聲佛,“看來這義軍中也有好人!”<br>不一會,兩個(gè)人端來酒菜,說是給楊狀元壓驚,然后又將他們的行李拿來,說里面的東西絲毫未動(dòng);馬車也叫人修好,天亮后就可下山。<br>一場災(zāi)難突然發(fā)生,又這樣奇特的消除,驚恐之余,他們這時(shí)才感到有些餓了。于是也不客氣,開始喝酒吃肉。他們一邊吃,一邊問楊勇和蘭順的身世,楊勇將與蘭順交往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br>“我先前與蘭順喝了不少,現(xiàn)在就不喝了。我本來姓唐名勇,楊勇是給老爺給我取的名?!睏钣抡f,“蘭順的母親是我的姑媽,因此我們是親表兄弟。我父親原是青城山俗家弟子,后來跟隨師兄在順慶府的威遠(yuǎn)鏢局作鏢師,我長大后也跟著父親走鏢,我的武藝都是父親教的。蘭順家在附近的鄉(xiāng)下,靠租種財(cái)主賀百萬的地過日子,如果風(fēng)調(diào)雨順,日子還過得起走。誰知六年前川北大旱,地里顆粒無收,餓死很多人,哪里來錢交租?那賀百萬是個(gè)大地主,他的兒子又在順慶府當(dāng)官,因家產(chǎn)多而被稱為賀百萬,他的名字反而被大家遺忘了。此人兇殘刻薄,大旱之年也絕不少收一文租。蘭順家交不起,被賀百萬派人來抄了家,并把蘭順的父親抓去關(guān)在土牢里,要蘭順湊夠錢后去取人。蘭順在鄉(xiāng)下求人借錢無果,便到城里來找到我們,恰好我們護(hù)一支鏢返回順慶。我們到處求人幫他湊夠錢,但他拿錢去接父親回家時(shí),才知道父親已被賀家折磨死了。蘭順傷心欲絕,便在賀家打鬧,結(jié)果被賀家家丁打傷,又抓起來丟進(jìn)土牢里。我姑姑本來有病,加之饑餓,已臥床不起,一聽我姑父死在賀家,蘭順又被抓,一急之下就沒了氣。我們得到信后去安葬了姑父母,決心為藍(lán)家報(bào)仇,救出蘭順。于是當(dāng)晚我和父親趁黑摸進(jìn)賀家,從土牢中將蘭順救出。趁亂將賀百萬殺了,一起逃離順慶。<br>“為蘭順家報(bào)了仇,但我們都失去了落腳的地方。蘭順說去梓桐縣投奔他叔叔家,我父子倆只有逃出四川,流落各省,靠賣藝為生。由于五年前流落到北京,在街頭賣藝時(shí),父親被一群惡少打傷,說我們沒有向他們交保護(hù)費(fèi)。這樣父親因傷誘發(fā)舊疾,病死在客棧中。父親的病耗盡了我們可憐積蓄,連房租也交不起了。為安葬父親,我只得去街上賣藝,結(jié)果又碰上那群惡少為難。不得已我向他們跪下,說我只是掙點(diǎn)錢安葬父親后就離開京城。那伙惡少根本不聽,又同我打起來。這時(shí)相爺恰好經(jīng)過這里,叫左右隨從驅(qū)散了那群惡少,問明我的情況后,把我?guī)Щ貤罡?,并出錢安葬了我的父親。從此改我姓了楊,我發(fā)誓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今生今世難報(bào)楊家的恩,死而后已!“<br>楊勇說道這里,已淚流滿面;楊慎夫婦也淚流不止。聽楊勇說難抱楊家之恩,楊慎忙說:“楊勇,你不要總說楊家之恩,你既然到了楊家,就把楊家看成自己的家,把我看成你的兄弟,好吧?我看我們的年齡也差不多?!?lt;br>“聽相爺說,我和大相公是同年生的?!睏钣抡f,“只要大相公不把楊勇當(dāng)外人看,楊勇今生在楊家當(dāng)牛做馬也無怨言!”<br>“言重了!”楊慎說,“我剛才說過,我們是兄弟,不是主仆。對了,那蘭順如何在這里落草?”<br>“他也是不得已??!”楊勇嘆料了口氣說,“五年前我父子倆殺了賀老百萬救出他后,他已無處安身,便去投奔梓桐縣的叔叔。誰知那里更難活下去,他那叔叔已參加了義軍,聽說蘭順來找他,便叫他跟他一起干,他不得已參加了義軍。后來義軍被朝廷鎮(zhèn)壓了,蘭順僥幸逃脫。但他不敢回老家,怕官府抓他,便又跟隨廖麻子的義軍。那廖麻子原是他叔叔帳下一個(gè)頭目,他叔叔被官兵殺死,廖麻子僥幸逃脫,后來就暗地召集他叔叔原來的余部,在劍川重新舉義。不期廖麻子又被官兵所殺,余部舉他為頭領(lǐng),他才帶領(lǐng)殘部逃到這里。他說,為了活命,沒有辦法呀,誰不想在家與家人團(tuán)聚,安居樂業(yè)啊?。俊?lt;br>楊慎聽完楊勇的敘述后,感慨地說:“原來如此!難怪我們進(jìn)川后到處見到的都是一派凄涼景象!農(nóng)民們活不下去,被迫走上造反之路,即所謂官逼民反??!”<br>“大相公,你們還是睡一會兒吧,都快天亮了?!睏钣抡f,“我去和蘭順擠一擠?!闭f罷出去了。楊慎去關(guān)好門,見耕耕已經(jīng)入睡,便同王妍一起吹燈安息,可是他一直無法安睡,楊勇講的那些話一直在他耳邊回響。他想:“這些廖麻子的余黨,只要官府赦免他們,就會回家安心種地過活,為何當(dāng)?shù)毓賳T想不到這一點(diǎn)呢?農(nóng)民造反,都是貪官和土豪劣紳逼出來的,朝廷該嚴(yán)厲懲處那些貪官和土豪劣紳才是,我這個(gè)小小的翰林院編修,又能有啥作為呢?!”<br>天亮了,楊慎和王妍都一夜未睡,起來叫醒耕耕,梳洗完畢,就有人送來早點(diǎn),雖然簡易點(diǎn),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又何必苛求?這時(shí)楊勇也回來,和他們一起用了早餐。<br>“夫人,大相公,”楊勇說,“蘭順要我問你們今天愿不愿意去游竇圌山,他愿意陪我們?nèi)?。到了這里沒有游山,實(shí)在可惜!如果不想去,他也不勉強(qiáng)?!?lt;br>“算了吧,在這樣的情形下游山,不會有好心情的。我們還是先回家的好。”王妍不等楊慎開口,趕快問答。<br>“好吧!”楊慎道,“你替我們謝謝蘭順,這次要不是他,我們還不知是啥結(jié)果!”<br>楊勇去后不久,便同蘭順一起來。蘭順道:“楊狀元,昨晚不知駕到,多有得罪。蘭順在這里向你請罪了。楊狀元是我們四川人民的驕傲,我們對你只有尊重,絕無傷害之一。今天藍(lán)某送楊狀元下山,但愿楊狀元今后能記得蜀人之苦,能為蜀人請命,藍(lán)某就死而無憾了!”說罷,向楊慎深深一揖。<br>楊慎的眼眶都濕潤了,他能說什么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