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河南鞏義市(舊稱鞏縣)河洛鎮(zhèn)的一處尋常院落,青瓦白墻映著院中老樹,木門上的銅環(huán)雖添了銹跡,卻仍透著幾分莊重——這里便是常香玉的故居。推開這扇門,仿佛踏入了時光的長廊,屋內(nèi)陳列的舊戲服、斑駁的劇本手稿、泛黃的老照片,無不訴說著主人從“張妙玲”到“常香玉”的蛻變,也串聯(lián)起一位豫劇大師用藝術(shù)與家國情懷書寫的傳奇人生。</p> <p class="ql-block">故居正屋的八仙桌上,擺著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戲裝旁,眼神里滿是對舞臺的好奇。這便是幼年的張妙玲,也是后來的常香玉。1923年9月15日,她出生在這個普通的農(nóng)家,父親張福仙是當?shù)匦∮忻麣獾膽蚯輪T,唱武丑、須生,常年在鄉(xiāng)間戲班奔波。</p> <p class="ql-block">彼時的舊社會,“戲子”屬“下九流”,張氏家族視唱戲為“辱沒門楣”的行當。當張福仙想教女兒學戲時,家族的反對如潮水般涌來——叔叔揚言要將她“開除族籍”,族里長輩更是指著門罵“傷風敗俗”。故居西廂房的墻上,掛著一份復刻的“認親文書”,記錄著這段抗爭的起點:為了讓女兒能安心學藝,張福仙帶著張妙玲認當?shù)匾晃幻谐c的人為義父,從此,“張妙玲”成了“常香玉”。</p> <p class="ql-block">“香玉”二字,藏著父親的期許:既取“項羽”諧音,盼她有霸王般的頂天立地;又含“香遠益清、玉潔冰清”之意,愿她在濁世中守好藝術(shù)本心。故居的角落里,放著一個小小的戲裝木箱,里面疊著幾件迷你版的武丑戲服——那是常香玉9歲學藝時的“行頭”。她初學武丑、小生,后專攻花旦,父親對她要求極嚴,一個唱腔要練上百遍,一個身段要打磨到精準,常常練到深夜,故居的煤油燈便成了她最親密的伙伴。</p> <p class="ql-block">13歲那年,常香玉在開封主演《西廂記》,飾演的崔鶯鶯靈動鮮活,一唱而紅。消息傳到鞏縣,家族里有人罵“丟了張家的臉”,卻也有人悄悄跑到戲園,看著臺上那個耀眼的“常香玉”,紅了眼眶。故居的展柜里,至今存著當時觀眾送的絹花,花瓣雖脆,卻仍能想見當年的盛況——這是“常香玉”這個名字,第一次在豫劇界留下響亮的印記。</p> <p class="ql-block">故居東屋的展墻上,并排掛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常香玉穿著戲裝的劇照,眉眼清亮;另一張是西裝革履的男子,氣質(zhì)儒雅——他便是陳憲章,常香玉的丈夫,也是她藝術(shù)生涯的“最佳搭檔”。</p> <p class="ql-block">1944年,常香玉在西安演出時與陳憲章相遇。彼時的陳憲章是豫劇編導,懂劇本、通樂理,更懂常香玉對藝術(shù)的執(zhí)著。他為她量身改編《花木蘭》,將“劉大哥講話理太偏”的唱段打磨得通俗又有力;他幫她打理“香玉劇社”,從排戲到演出,事事親力親為。</p> <p class="ql-block">可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裹著“阻力”——陳憲章當時有一段包辦婚姻,雖早已感情破裂,卻因戰(zhàn)亂與傳統(tǒng)觀念,未能及時辦理離婚手續(xù);而常香玉的父親,也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有婚史”的知識分子。</p> <p class="ql-block">故居的書桌里,藏著一本陳憲章的日記,其中一頁寫道:“1944年6月3日,西安正大豫飯莊,只有三五好友。香玉穿了件藍布旗袍,說‘只要能和你一起把戲演好,怎樣都值’?!边@段“秘密婚姻”,沒有婚紗,沒有喜宴,甚至沒有公開的祝福,卻成了兩人一生的約定。常香玉曾在回憶錄里說:“他懂我的戲,更懂我的心?!?lt;/p> <p class="ql-block">婚后,陳憲章成了常香玉最堅實的后盾。1951年抗美援朝期間,常香玉決定率劇社全國義演,為前線捐一架戰(zhàn)斗機。陳憲章全力支持,不僅改編劇本、編排新戲,還跟著她跑遍大江南北——從開封到上海,從武漢到西安,他們在戲臺上演《花木蘭》《白蛇傳》,臺下觀眾擠滿了戲院,有人捐錢,有人送糧食,甚至有小朋友把壓歲錢塞到后臺。</p> <p class="ql-block">180多場演出后,他們終于籌得15億元舊幣,買下“香玉劇社號”米格-15戰(zhàn)斗機。故居的展柜里,放著一張當年的義演海報,海報邊角卷起,卻仍能看清“保家衛(wèi)國,義不容辭”的字樣——這是他們夫妻二人,用藝術(shù)書寫的家國情懷。</p> <p class="ql-block">兩人共育有三女一子:常小玉、陳小香、陳嘉康、常如玉。故居的客廳里,擺著一張全家福:常香玉坐在中間,陳憲章在她身旁,四個孩子圍在周圍,最小的常如玉抱著母親的胳膊,笑得燦爛。常香玉從不強迫孩子學戲,卻用自己的行動影響著他們。孩子們小時候,常跟著父母去后臺,看母親練聲、排戲,聽父親改劇本。</p> <p class="ql-block">后來,常小玉、陳小香成了豫劇演員,傳承“常派”藝術(shù);陳嘉康雖未從藝,卻始終關注豫劇發(fā)展;常如玉則致力于戲曲教育,讓“常派”唱腔走進更多校園。此外,陳憲章與前妻的兒子陳金榜,也由常香玉悉心撫養(yǎng)長大,一家人和和睦睦,成了豫劇界的一段佳話。</p> <p class="ql-block">故居的正廳,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豫劇展廳”:墻上掛著常香玉主演的《花木蘭》《西廂記》《大祭樁》《白蛇傳》等經(jīng)典劇目的海報,展柜里放著她穿過的戲服——《花木蘭》里的戎裝紅袍,繡著精致的云紋,雖歷經(jīng)歲月,仍能看出當年的鮮艷;《大祭樁》里的閨門旦服飾,水袖輕盈,藏著她細膩的表演功底。</p> <p class="ql-block">常香玉的“常派”藝術(shù),是在不斷創(chuàng)新中形成的。她9歲學藝時,師從翟燕身、葛燕亭等名家,初習武丑、小生,后專攻花旦,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但她不滿足于“照搬舊腔”,而是融合祥符調(diào)、河南曲劇、越調(diào)等劇種的聲腔技巧,甚至借鑒曲藝的吐字發(fā)音,形成了“字正腔圓、運氣酣暢、韻味淳厚”的獨特唱腔。比如《花木蘭》中“劉大哥講話理太偏”的唱段,她用通俗的語言、明快的節(jié)奏,將花木蘭的颯爽與果敢唱得深入人心,至今仍是豫劇的“代名詞”。</p> <p class="ql-block">她的表演,更是“以聲繪情、以情帶聲”。演《白蛇傳》里的白素貞,她用柔和的唱腔、溫婉的身段,展現(xiàn)白素貞對愛情的執(zhí)著;演《大祭樁》里的黃桂英,她用激昂的唱段、悲憤的眼神,刻畫黃桂英的忠貞與反抗。故居的展柜里,放著一份常香玉的劇本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批注:“此處要柔,像流水”“這句要有力,顯骨氣”——這些批注,藏著她對“戲”的敬畏。</p> <p class="ql-block">常香玉常說“戲比天大”,這四個字也成了她一生的信條。1953年,她率豫劇隊奔赴抗美援朝前線,在炮火紛飛的陣地旁搭起戲臺,為戰(zhàn)士們演出180多場。有一次,敵機在附近轟炸,戲班的人勸她暫停,她卻笑著說:“戰(zhàn)士們在前線拼命,我們這點危險算什么?”</p> <p class="ql-block">說完,繼續(xù)登臺演唱《花木蘭》,臺下的戰(zhàn)士們聽得熱淚盈眶,紛紛喊著“向常香玉同志學習”。故居的墻上,掛著一張她在前線演出的照片:她穿著戲裝,站在簡陋的戲臺上,身后是戰(zhàn)士們的鋼槍,臉上卻滿是堅定——這便是“戲比天大”的最好詮釋。</p> <p class="ql-block">晚年的常香玉,仍心系豫劇發(fā)展。她創(chuàng)辦“香玉劇校”,免費培養(yǎng)戲曲人才;她走進校園,給孩子們教唱豫??;她還多次捐款救災、辦學,1939年捐款修補南河渡洛河壩,1942年在西安設粥棚救濟河南災民,1998年抗洪救災時,她又捐出自己的積蓄。故居的展柜里,放著一份“香玉劇校”的招生簡章,上面寫著“培養(yǎng)德藝雙馨的戲曲人才”——這是她對豫劇未來的期許,也是她一生的追求。</p> <p class="ql-block">走出常香玉故居,院中的老樹仍在隨風搖曳,仿佛在訴說著主人的故事。2004年6月1日,常香玉在鄭州逝世,享年81歲。她的離去,讓豫劇界失去了一位大師,卻留下了不朽的“常派”藝術(shù)與“戲比天大”的精神。</p> <p class="ql-block">國務院追授她“人民藝術(shù)家”稱號,她還當選“100位新中國成立以來感動中國人物”,成為無數(shù)人心中的榜樣。如今,她的子女們?nèi)栽趥鞒兴乃囆g(shù):常小玉多次在全國巡演《花木蘭》,將“常派”唱腔帶到世界各地;常如玉在河南藝術(shù)職業(yè)學院任教,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豫劇新人;“香玉劇社”雖歷經(jīng)變遷,卻仍在排演經(jīng)典劇目,讓更多人愛上豫劇。</p> <p class="ql-block">故居的門口,常有游客駐足,有的是豫劇愛好者,專程來追尋大師的足跡;有的是家長帶著孩子,講述常香玉的故事;還有的是年輕人,在了解她的生平后,忍不住哼起“劉大哥講話理太偏”——這便是傳承的力量:常香玉雖已離去,但她的藝術(shù)、她的精神,仍在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p> <p class="ql-block">站在故居前,回望常香玉的一生:從鞏縣農(nóng)家的“張妙玲”,到反抗家族壓力改名“常香玉”;從秘密結(jié)婚堅守愛情,到與陳憲章共赴藝術(shù)與家國之約;從創(chuàng)立“常派”藝術(shù),到用一生踐行“戲比天大”——她的每一步,都充滿了勇氣與執(zhí)著。這處小小的院落,不僅是她的出生地,更是她精神的縮影:對藝術(shù)的熱愛,對愛情的堅守,對家國的忠誠。</p> <p class="ql-block">如今,故居的門依然敞開,迎接著每一位前來探訪的人。在這里,我們讀懂的不僅是常香玉的生平,更是一位“人民藝術(shù)家”的初心——無論時代如何變遷,對熱愛的執(zhí)著、對責任的堅守,永遠是最珍貴的品質(zhì)。而“常香玉”這個名字,也將永遠刻在中國戲曲的史冊上,刻在每一個熱愛藝術(shù)、熱愛家國的人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