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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洞納涼記

流星雨

<p class="ql-block">橋洞納涼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行歸來，暑氣逼人。九龍庵的鐘磬聲猶在耳際回蕩，親家卻道：“不如去橋洞下坐坐。”我初聞之頗覺詫異，橋洞乃水經(jīng)行之處，是納好地方。女兒連聲稱妙，便知其中必有緣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塢口村的橋并非甚么名橋，不過是巖石筑就的拱形物事，跨于一條橫穿在村中的溪上。橋面成為村里的道院空地，橋下卻另有一番天地。我們?nèi)r(shí)，已有三五成群的老人坐在那里了。他們并不言語，只是靜靜地倚著石拱橋橋壁，目光投向溪水中閃爍的光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親家是本地人，與老人們頷首示意，便領(lǐng)我們到一處石階坐下。方才坐定，便有一股涼氣自下而上漫溢開來，竟將身上的燥熱一寸寸逼退。這涼意不同空調(diào)那般生硬，也不同樹蔭下那般單薄，它是地氣與水汽交織而成的天然清涼，徐徐拂面，竟使人心神為之一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溪水甚淺，清澈見底，水中石塊被經(jīng)年流水磨得圓潤光滑。水流潺緩，有許多小孩玩水其間，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對面有幾個(gè)垂髫小兒，赤足站在水中，低頭尋覓著什么，不時(shí)發(fā)出歡呼聲。他們的歡笑聲被橋洞放大，竟有回音陣陣，與溪水潺潺之聲相和，竟成天然樂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位白發(fā)老嫗搖著蒲扇，忽然開口道：“這橋洞，比我家的空調(diào)還涼快哩?！北娙私孕ΑＡ硪晃焕险呓涌冢骸拔以诖思{涼三十年了，從黑發(fā)坐到白頭。”他說這話時(shí)，眼睛望著溪水，仿佛那水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時(shí)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橋洞的墻壁上嵌著各色石子，有的顯然是被人有意鑲嵌上去的，排成花朵或飛鳥的形狀。親家見我注目，便道：“這都是村里孩子們的手筆，年年夏天，他們就在這橋洞下避暑嬉戲?！蔽壹?xì)看那些圖案，雖稚拙，卻別有生趣，想來必是無數(shù)個(gè)夏日午后，孩子們在此躲避烈日時(shí)留下的印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橋洞有二十多米長，坐在橋洞中向外望去，可見一方藍(lán)天被橋拱框住，白云緩緩流過這天然的畫框。偶爾有飛鳥掠過，瞬間又消失在視野之外。這景致竟似一幅活的圖畫，而我們坐在橋洞中，便成了看畫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許多村民在橋洞里搓麻將、打撲克，玩得好清閑。橋洞上有串串電光燈，恰似天上的星星。而橋洞下的我們，自成一方天地，與世無爭，只需享受這份清涼便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夕陽西斜時(shí)，納涼的人們陸續(xù)散去。我們也起身告辭。走出橋洞的剎那，熱浪撲面而來，方才意識到方才那份清涼何等珍貴?；赝麡蚨?，它依然靜靜地橫跨在溪上，不言不語地等待著明日再來納涼的人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歸途中，親家說道：“這橋洞納涼的習(xí)慣，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自我記事起便有了?！蔽液鋈幌氲?，橋本是供人通行的，而橋洞卻是供人停留的。人世間的許多美好，往往不在目的地，而在這些無意間的停留之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夜，我在夢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個(gè)橋洞，清涼依舊，溪聲潺潺。醒來后方知，最難得的清涼，不在山水之間，而在人心深處。橋洞還是那個(gè)橋洞，但能夠停下腳步，坐在那里感受清風(fēng)流水的人，才能真得納涼之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