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的母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人。自記事起，我便知母親極能吃苦——但凡能掙錢的活計，她總是一口應(yīng)下主家（苗話里，稱雇人干活的為“主家”），半分不推辭，生怕慢一步，主家就另尋了他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寨子里的婦人都喜歡斜挎布包，幾乎人手一個，母親也不例外。那種布包外側(cè)綴著精美的苗族刺繡，里側(cè)通常有個帶拉鏈的內(nèi)袋，專用來裝錢；手機、鑰匙這類物件，便放在外層。早先的外層是扣扣子的，后來全拉鏈?zhǔn)降牟及鼭u漸流行，很快風(fēng)靡了整個苗寨。</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親也跟著買了個繡工精巧的全拉鏈布包，只是她總習(xí)慣叫它“錢袋”，以至于到現(xiàn)在，我仍覺得“布包”遠(yuǎn)不如“錢袋”叫得順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親的錢袋，只有洗澡和睡覺時才離身，其余時候都隨身挎著，哪怕干活也不例外。</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彎腰撿磚，將磚塊碼進(jìn)鐵絲焊的挑磚架；蹲下身把扁擔(dān)擱上肩，一手穩(wěn)住前端的磚架，一手扶好后端；鏟沙子時，雙手攥緊鐵鍬柄，彎腰吃力地鏟起一鍬，再直起身把沙子掄進(jìn)斗車，直到那堆高高的沙子矮得與地面齊平；金黃的稻田里，她貓著腰收割一望無際的稻谷，一手攥住稻稈，一手揮著鐮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斜挎的錢袋像個頑童，在母親身上總靜不下來，這邊晃一下，那邊擺一下，自顧自地蕩著秋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所以母親干活前，總忘不了把錢袋繞到腰上系緊——這“頑童”沒了自由，才乖乖貼在母親身上，不敢再胡亂折騰。</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親一人扛著全家的生計，不管錢袋里裝著多少碎銀，只要錢袋在身上，她就透著股踏實的安全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錢袋整日跟著母親，比我更懂她的辛苦：母親鬢角、額間、背上滾落的汗滴，它看得真切；母親疲憊時、勞累時那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它聽得分明。我曾以為，母親這般辛苦，是為了把錢袋“養(yǎng)”得胖胖的。</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時候，我問母親：“錢袋這頑童，心里就不愧疚嗎？”母親被我這沒頭沒腦的問題逗笑得合不攏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長大后，我才暗暗責(zé)怪兒時的無知——錢袋又有什么可愧疚的呢？母親半生操勞，臟活、累活、苦活從不落下，哪里是為了“喂胖”錢袋？我那為母則剛的母親，分明是為了把我養(yǎng)得白白胖胖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終歸是我年少不懂事，錯怪了錢袋這個“頑童”，該愧疚的，從來都是母親的孩子——我??！</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也確實要對母親的錢袋心懷愧疚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過年買新衣服，它要“瘦”一點；我開學(xué)交學(xué)費，它又要“瘦”一點；我生病住院，它還要“瘦”一點。</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我的母親，為了把錢袋重新“喂胖”，為了好好養(yǎng)我——昨天，要多累一分；今天，要多累一分；明天，還要再多累一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前些天，我像小時候那樣黏著母親，跟在她身后去趕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入秋了，秋風(fēng)里裹挾著淡淡的桂花香，還隱隱飄著一絲汗味。我不用猜就知道，那是錢袋“頑童”身上，沾著母親的辛苦的汗味。</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字:林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圖片:網(wǎng)絡(luò)</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