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送德麟監(jiān)院歸天童和楊廷秀韻（二首）</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盡道吾廬登陟難，上人得得到相看。</p><p class="ql-block"> 莫言無物堪延待，也有茶澆舌本干。</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聞?wù)f淮民未免饑，春頭已掘草根歸。</p><p class="ql-block"> 羨君稇載還山去，更挾星郎大字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歷史背景</p><p class="ql-block"> 淳熙十一年(1184)春天，陸九淵參加了祚德廟舉行的春祀典禮，任獻(xiàn)官，“記事始末，書于祠下”。在這次春祀活動中，陸九淵結(jié)識了時(shí)任吏部員外郎的江西老鄉(xiāng)楊萬里，兩人相見恨晚，相談甚歡。從此，兩人互為知音，常有唱和與往來。</p><p class="ql-block"> 一日，楊萬里的鄉(xiāng)親德麟禪師意欲回去。德麟是位于浙江天童山上的一位僧人，時(shí)任監(jiān)寺，特意到京都臨安（今杭州）來化緣，即將歸返。作為老鄉(xiāng)，楊萬里便邀約好友陸九淵，一起為他送行。三人飲粗茶，食淡飯，一番晤談。楊萬里當(dāng)即賦詩兩首，題為《送鄉(xiāng)僧德麟監(jiān)寺化緣結(jié)友歸天童山》：</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一別麟公十二年，故當(dāng)刮目為相看。</p><p class="ql-block"> 為儂收得曹溪水, 雩下春風(fēng)已吹干。</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七百支郎夜忍饑，木魚閉口等君歸。</p><p class="ql-block"> 還山大眾空歡喜，只有誠齋兩首詩。</p><p class="ql-block"> 陸象山依楊萬里的韻也寫了上述兩首詩。</p><p class="ql-block">監(jiān)院： 亦稱監(jiān)寺，佛教寺院中總管內(nèi)部一切事務(wù)的僧人， 地位僅次于方丈。</p><p class="ql-block">天童：指天童山， 是我國禪宗五山之一，位于浙江鄞縣 (舊稱寧波府)東約三十五公里處， 為大白山之一峰。</p><p class="ql-block"> 陸象山詩譯文一</p><p class="ql-block"> 人人都說我居住的地方攀登上去十分困難，您卻能克服險(xiǎn)阻，專程前來探望我。</p><p class="ql-block">別說我這里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招待您，至少還有茶水能滋潤您干渴的口舌。</p><p class="ql-block"> 注釋</p><p class="ql-block"> 1. 吾廬：陸象山對自己居所的謙稱。</p><p class="ql-block">2. 登陟難：“登陟”指攀登、登上，“難”強(qiáng)調(diào)居所位置偏僻或山路崎嶇，不易到達(dá)。</p><p class="ql-block">3. 上人：對僧人的尊稱。</p><p class="ql-block">4. 得得到：疊用“得”字，強(qiáng)調(diào)德麟監(jiān)院克服困難、專程前來的誠意。</p><p class="ql-block">5. 延待：接待、招待。</p><p class="ql-block">6. 舌本干：“舌本”指舌頭根部，“舌本干”即口舌干渴，此處以“茶澆舌本干”形容用粗茶簡單招待，顯樸實(shí)情誼。</p><p class="ql-block">陸象山詩譯文二</p><p class="ql-block"> 聽聞淮河一帶的百姓還在忍受饑餓，剛到春天就已挖取草根充饑。</p><p class="ql-block">羨慕您能滿載（化緣所得）返回山中，還能帶上“星郎”（指楊萬里）題寫的大字詩作。</p><p class="ql-block"> 注釋</p><p class="ql-block"> 1. 淮民：指淮河地區(qū)的百姓，當(dāng)時(shí)淮河一帶因?yàn)?zāi)荒或戰(zhàn)亂面臨饑荒。</p><p class="ql-block">2. 春頭：初春時(shí)節(jié)，此時(shí)農(nóng)作物未成熟，是百姓糧食最匱乏的時(shí)期。</p><p class="ql-block">3. 稇載：“稇”指用繩索捆束，“稇載”意為滿載物資，此處指德麟監(jiān)院化緣所得的財(cái)物。</p><p class="ql-block">4. 星郎：古代對郎官的美稱，此處指楊萬里（時(shí)任吏部員外郎，屬郎官），是對其身份的尊稱。</p><p class="ql-block">5. 大字詩：指楊萬里為德麟監(jiān)院所作的詩，“大字”可能形容詩作篇幅較長或字跡工整，顯重視之意。</p><p class="ql-block"> 楊萬里原詩一</p><p class="ql-block">翻譯：與德麟禪師分別已經(jīng)十二年了，所以這次相見應(yīng)當(dāng)重新看待他。我問他是否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了曹溪禪宗的精髓，是否已經(jīng)在修行中達(dá)到了心境的理想。</p><p class="ql-block">注釋：</p><p class="ql-block">“曹溪水”，曹溪是中國佛教禪宗的發(fā)源地，這里代指禪宗的精髓。“雩下春風(fēng)”，雩是古代祭祀的一種儀式，這里的“春風(fēng)”可能象征著佛法的滋潤。</p><p class="ql-block">評價(jià)：這首詩以送別鄉(xiāng)僧為主題，表達(dá)了詩人對德麟的思念和對他修行成果的期待。首句點(diǎn)明分別之久，次句表達(dá)對德麟的期待，后兩句通過詢問和對修行成果的期待，展現(xiàn)了詩人對禪宗修行的關(guān)注和向往。</p><p class="ql-block"> 楊萬里原詩二</p><p class="ql-block"> 翻譯</p><p class="ql-block">山中眾多僧人夜晚忍饑挨餓，木魚也仿佛閉口等待著德麟禪師歸來。德麟禪師回到山上，大眾空自歡喜，而我只有誠齋的這兩首詩相送。</p><p class="ql-block">注釋：“七百支郎”，這里指天童山上的眾多僧人?！罢\齋”是楊萬里的號。</p><p class="ql-block"> 評價(jià)</p><p class="ql-block">此詩通過描繪德麟禪師歸山時(shí)的情景，展現(xiàn)了送別之情。“七百支郎夜忍饑，木魚閉口等君歸”生動地表現(xiàn)了山中僧人對德麟的期待。最后一句以“只有誠齋兩首詩”作結(jié)，既體現(xiàn)了詩人的謙遜，又有一種別樣的深情，以簡潔明快的語言表達(dá)了對友人的關(guān)切和送別之意。</p><p class="ql-block">陸九淵與楊萬里同題送別詩總評</p><p class="ql-block"> 二人同以“送德麟監(jiān)院歸天童”為題唱和，雖皆含送別情誼，卻在立意側(cè)重、情感基調(diào)與內(nèi)容視角上呈現(xiàn)鮮明差異，共同勾勒出南宋文人與僧人間交往的鮮活圖景。</p><p class="ql-block"> 一、立意與視角：個(gè)人情誼與社會關(guān)懷的分野</p><p class="ql-block"> 陸九淵的詩作兼具“私誼”與“公心”，視角更顯開闊。第一首聚焦與德麟的私人交往，以“吾廬登陟難”反襯對方“得得到相看”的誠意，又以“茶澆舌本干”的樸素招待，凸顯二人不重物質(zhì)、唯重心意的交往狀態(tài)，滿含對僧友到訪的珍視；第二首則跳出私人送別，延伸至“淮民饑掘草根”的社會現(xiàn)實(shí)，以百姓的苦難與德麟“稇載還山”的歸程形成對比，既含對民生的憂慮，也暗含對德麟歸山后能善用化緣物資的期許，體現(xiàn)出儒者“心懷天下”的底色。</p><p class="ql-block">楊萬里的詩作則更聚焦“送別本身”與“僧友關(guān)聯(lián)”，視角相對集中。第一首圍繞與德麟的舊識情誼展開，“一別十二年”點(diǎn)明故交之久，“刮目相看”藏著對僧友多年修行的期待，又以“曹溪水”“雩下春風(fēng)”等禪宗意象，緊扣德麟的僧人身份，關(guān)切其修行成果；第二首則轉(zhuǎn)向德麟歸山后的場景，以“七百支郎忍饑”“木魚等歸”刻畫天童山僧眾對德麟的期盼，既呼應(yīng)其“監(jiān)院”總管寺院事務(wù)的身份，也以“空歡喜”“兩首詩”的自謙，強(qiáng)化送別時(shí)的不舍與真摯。</p><p class="ql-block"> 二、情感基調(diào)：沉厚關(guān)切與明快詼諧的反差</p><p class="ql-block"> 陸九淵的詩風(fēng)偏沉厚懇切，情感中帶著儒者的莊重與憂思。寫私交時(shí)，“得得到相看”的疊字里滿是暖意；寫民生時(shí)，“淮民未免饑”的直白敘述不帶修飾，卻透著對百姓疾苦的沉重關(guān)切，即便結(jié)尾“羨君稇載”，也并非單純羨慕，而是藏著“愿君能解民生憂”的隱性期待，整體情感沉而不悶，厚而不滯。</p><p class="ql-block"> 楊萬里的詩則延續(xù)其“誠齋體”的明快靈動，甚至帶幾分詼諧。第二首“木魚閉口等君歸”以擬人化手法寫器物，將僧眾的期盼轉(zhuǎn)化為鮮活場景，趣味盎然；結(jié)尾“只有誠齋兩首詩”看似自謙“無物可送”，實(shí)則以“詩贈友”的方式，既顯文人雅趣，又藏著“以詩為禮、情誼無價(jià)”的巧思，情感輕松卻不失真摯，無送別詩常見的悲戚感。</p><p class="ql-block"> 三、身份印記：儒者底色與文人雅趣的凸顯</p><p class="ql-block"> 二人詩作皆深印自身身份特質(zhì)。陸九淵作為心學(xué)大家，詩中處處見“儒者本色”——關(guān)注民生、心懷天下是其“仁政”思想的體現(xiàn)，與德麟交往重“誠意”則暗合其“心即理”的哲學(xué)主張，即便寫送別，也未脫離儒者的價(jià)值追求。</p><p class="ql-block"> 楊萬里作為“南宋四大家”之一，詩作更顯“文人雅趣”：以“曹溪水”關(guān)聯(lián)禪宗、用“誠齋”自號落款，既貼合德麟的僧人身份，又彰顯自身的文人修養(yǎng)；語言上避開晦澀，以“一別十二年”“夜忍饑”等直白口語入詩，卻不失韻味，盡顯“誠齋體”“活潑自然、清新通俗”的風(fēng)格，將文人與僧友的交往寫得雅致又親切。</p><p class="ql-block"> 四、唱和意義：互補(bǔ)共生的藝術(shù)效果</p><p class="ql-block"> 二人同題唱和并非簡單“附和”，而是形成“互補(bǔ)”：陸詩拓展了送別詩的社會維度，讓作品不止于“送友”，更承載對民生的關(guān)懷；楊詩則深耕送別場景與僧友關(guān)聯(lián)，讓情感更聚焦、細(xì)節(jié)更鮮活。二者結(jié)合，既展現(xiàn)了文人與僧人間“以詩為媒”的交往方式，也從不同側(cè)面還原了德麟監(jiān)院的形象——既是陸九淵眼中“重情、可托”的友人，也是楊萬里筆下“為僧眾所盼、有修行追求”的僧人，讓人物與送別事件更顯立體豐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