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5】異性合租者

藍鳥在飛/詩人攝影家

第14章 陳默的話在晚風里散開時，林薇正用指尖卷著垂到肩頭的發(fā)絲。晾衣繩上的白襯衫被夏末的熱氣烘得蓬松，此刻卻像面遲疑的旗幟，在暮色里輕輕晃悠。她能聞到陳默身上松木香的沐浴露味，混著剛掐滅的煙蒂余味——那是他焦慮時的老習慣，從前趕稿到深夜，畫室里總會飄著這樣的味道。“其實……”陳默忽然按住她的手。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棉質(zhì)家居服滲進來，燙得林薇指尖一顫。“我最近接到一個合作邀約。”林薇轉過頭，看見他喉結在路燈下滾動了一下。暖黃的光線斜斜切過他的側臉，把眼下的陰影拉得很長，像道凝固的淚痕?！笆且患疑虾５拿佬g館，想讓我過去當藝術總監(jiān)?！彼ｎD了兩秒，聲音輕得像要被風吹散，“薪資是現(xiàn)在的三倍，還能擁有獨立創(chuàng)作空間，帶兩個助理的那種?！?lt;/p>空氣驟然凝固。林薇的指尖猛地涼下去，像瞬間浸了冰水。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被什么堵住，連呼吸都帶著鐵銹味。上?！莻€距離這座城市一千兩百公里的名字，突然在她心里膨脹成深不見底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她想起去年冬天，兩人窩在沙發(fā)上看外灘的跨年煙火，陳默指著屏幕里璀璨的燈光說“這輩子能在那樣的地方有間畫室就好了”，那時她還笑著揉他的頭發(fā)，說“會實現(xiàn)的”。“什么時候的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顫，像根繃到極致的弦。“上周收到的郵件?！标惸穆曇舻统料聛?，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們給了我兩周時間考慮，下周五就得給答復。”那一晚，兩人都沒再說話?；氐椒块g后，林薇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蛷d里的鐘擺聲格外清晰，秒針每跳動一下，都像在她心上敲出個淺坑。黑暗中，她想起陳默第一次給她看插畫本時的樣子——那本磨得邊角發(fā)白的速寫簿里，每一頁都畫著不同姿態(tài)的貓咪，圓溜溜的眼睛里盛著細碎的星光。有只橘貓正趴在窗臺曬太陽，尾巴卷成個圈，旁邊用鉛筆寫著“像薇薇睡午覺的樣子”，那時他們才認識三個月。她又想起他為了趕稿，在畫室里熬到凌晨四點的模樣。晨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沾滿顏料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金，他卻渾然不覺，只顧著用橡皮擦修改貓咪的胡須弧度。她悄悄熱了牛奶端進去，他抬頭時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卻還是笑著說“再改改就好，這張能賺夠我們下個月的房租”。還有去年生日，他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寫字樓的霓虹說“總有一天我要擁有自己的工作室”，眼睛里閃爍的光芒比城市的燈火還要亮。她從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胛骨上，能感覺到他身體里藏著的那股勁兒，像蓄勢待發(fā)的種子。她知道，這對陳默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畢業(yè)于美院插畫系，卻為了陪她留在這座二線城市，在一家廣告公司畫了三年商業(yè)插畫，每天對著甲方改到崩潰，抽屜里堆著的廢稿能裝滿兩個紙箱?？梢幌氲揭退珠_，她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床頭柜上放著他們上個月拍的合照，照片里陳默正用鼻尖蹭她的額頭，兩個人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背景是他們親手刷成鵝黃色的墻壁。林薇伸手摸了摸照片里陳默的臉，指尖冰涼。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陳默沒有再提上海的事，只是待在畫室的時間越來越長。林薇像往常一樣七點起床做早餐，煎蛋的邊緣總是焦黑，從前她能把蛋黃煎成完美的半流心；通勤路上反復刷著手機，卻不知道該看什么，地鐵報站聲在耳邊炸開，她卻總坐過站；下班回家后系上圍裙做飯，切菜時刀落在砧板上的聲音格外響，有次差點切到手指，血珠冒出來的瞬間，她盯著傷口發(fā)呆，竟忘了疼。他們像兩個默契的演員，在同一個空間里扮演著“一切如?！钡膽虼a。陳默會在她回家時從畫室探出頭問“今天累嗎”，她會在他深夜出來倒水時說“別熬太晚”，可誰都沒提那封來自上海的郵件。只有在深夜翻身時，林薇能感覺到陳默醒著，他的呼吸聲比平時重，像壓著塊石頭。周三晚上，林薇加完班回家，推開門時看見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畫室的門縫透出微弱的光，伴隨著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放輕腳步走過去，透過門縫看見陳默正坐在畫架前，背對著她。月光從落地窗照進來，給他的輪廓鍍上了層銀邊，像幅孤獨的剪影畫。畫架上夾著張半開的畫紙，他握著鉛筆的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她輕輕推開門，陳默猛地回過頭，眼里帶著一絲驚訝，像被抓包的孩子?！盎貋砹耍俊彼畔庐嫻P，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嗯。”林薇走過去，在他身邊的木凳上坐下，“還沒睡？”“有點靈感。”陳默笑了笑，笑容卻沒到達眼底，眼角的細紋里藏著疲憊，“畫完這張就睡?！?lt;/p>林薇看向畫紙上的畫：一只灰白相間的貓咪站在十字路口，前方延伸出兩條路，一條通向燈火輝煌的城市，高樓大廈間亮著暖黃的燈，像無數(shù)雙等待的眼睛；另一條通往漆黑的森林，只有幾顆星星在樹梢閃爍。貓咪的爪子抬起又落下，眼睛里盛滿了迷茫，胡須微微顫抖著，連尾巴尖都耷拉著。她忽然想起陳默曾經(jīng)說過，他筆下的動物都是他內(nèi)心的投射。大學時他畫過一只斷了翅膀的鳥，那時他剛被最喜歡的工作室拒絕；工作后畫過只叼著魚干奔跑的狗，那時他剛拿到第一筆能養(yǎng)活兩個人的稿費。此刻，她仿佛看到了那個站在人生岔路口的陳默。“其實……”林薇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木凳邊緣的木紋，“你不用因為我放棄那個機會。”陳默的身體僵了一下，握著鉛筆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轉過頭看著林薇，眼神復雜得像幅暈開的水彩，有不舍，有掙扎，還有些她讀不懂的情緒?！稗鞭?，我……”“我知道你很想去?！绷洲贝驍嗨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砥届o，甚至帶上了點輕快，“你不是一直想有更大的平臺嗎？上海對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那里有更專業(yè)的團隊，更成熟的市場，說不定還能遇到欣賞你風格的出版社。”她說著說著，喉嚨開始發(fā)緊，只能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那是雙陳默陪她買的帆布鞋，鞋邊已經(jīng)磨白了。“可是……”陳默放下鉛筆，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熱，卻讓她感到一陣刺痛，像被火燙到。“我不想和你異地戀?！?lt;/p>林薇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她別過頭，望著窗外的夜空，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大半，只剩下圈朦朧的光暈?！爱惖貞僖矝]什么不好的，”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點鼻音，“現(xiàn)在交通這么方便，高鐵四個小時就到了，我們可以周末見面。你忙的時候我就過去看你，我忙的時候你就過來，就當……就當給感情保鮮了?！彼f得輕描淡寫，心里卻像被刀割一樣疼，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傷口上撒鹽。陳默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畫室里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還有墻上掛鐘滴答作響的聲音，像是在為他們的愛情倒計時。月光慢慢移動，在畫紙上投下塊菱形的光斑，剛好落在那只貓咪的眼睛上，像滴沒擦干的淚。周五晚上，林薇加完班回家，推開門時愣住了。客廳里沒有開燈，只有餐桌上點著兩根細長的蠟燭，跳動的火焰映照著兩個高腳杯和一瓶紅酒，瓶身上的標簽有些眼熟，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喝的那種，當時他說“太貴了但想給你最好的”，結果結賬時發(fā)現(xiàn)錢包里的錢不夠，還是她偷偷補了差價。陳默坐在餐桌旁，穿著她去年生日送給他的深藍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手背上還有點沒洗干凈的顏料印。他面前的餐盤里放著塊牛排，邊緣煎得焦黑，顯然是沒掌握好火候。“回來了？”他抬起頭，笑容里帶著一絲疲憊，卻比前幾天明朗了些，眼角的紋路都柔和了些。林薇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陳默拿起紅酒瓶，給她倒了半杯酒，深紅色的液體在燭光下泛著光澤，杯壁上掛著細密的酒珠。“我們談談吧?！彼f，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鄭重。林薇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紅酒的醇香在舌尖散開，帶著點澀味，卻暖不了她冰涼的心?！澳阆牒昧?？”她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口。陳默點了點頭，眼神變得堅定，像做了某種艱難的決定?！拔抑滥阍趽氖裁?。其實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去上海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薪水、平臺、資源，都是現(xiàn)在沒法比的?！彼D了頓，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里，“但如果要以失去你為代價，那我寧愿不要?！?lt;/p>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她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著跳動的燭光，還有她的影子。“薇薇，我不想和你異地戀?！标惸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我見過我哥和我嫂子異地三年的樣子，每天靠著視頻通話維持感情，生病時只能說句‘多喝熱水’，開心時沒法立刻擁抱對方，最后明明還愛著，卻還是散了。我不想我們也變成那樣。”林薇的心里一暖，眼眶瞬間濕潤了。她低下頭，看著酒杯里晃動的倒影，那里面的自己模糊不清，像她此刻的心情。“可是那個機會對你來說很重要，不是嗎？”她輕聲說，聲音帶著點哽咽，“你不是一直想有自己的工作室嗎？這是離夢想最近的一次?！?lt;/p> “工作室固然重要，但你更重要?！标惸斐鍪?，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我已經(jīng)決定了，如果我去上海，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lt;/p>林薇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驚訝，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耙黄鹑ィ靠墒俏业墓ぷ鳌?lt;/p>“我知道你在公司做得很好。”陳默打斷她，語氣里帶著懇切，“我查過了，上海有很多優(yōu)秀的設計公司，有幾家的風格和你的作品很搭，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就算暫時沒找到也沒關系，我可以養(yǎng)你，就像你當初養(yǎng)我那樣。”他說的是他們剛畢業(yè)那年，陳默找不到對口的工作，靠接零散的插畫單過活，有時一個月只能賺幾百塊，是林薇拿著剛轉正的工資，付房租、買食材，笑著說“沒關系，慢慢來”。那時她在設計公司當實習生，每天加班到深夜，回來還要給他熱飯，卻從沒抱怨過一句。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然，也很不公平?！标惸穆曇衾飵еc愧疚，“你在這里有熟悉的環(huán)境，有賞識你的領導，有相處融洽的同事，要你放棄這一切，跟著我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確實太自私了?！彼D了頓，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像個等待宣判的孩子，“但我不想因為距離而放棄我們的感情，我想和你一起在上海扎根，一起看外灘的煙火，一起布置屬于我們的家，一起實現(xiàn)我們的夢想?！?lt;/p>林薇看著陳默真摯的眼神，心里百感交集，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在這家公司工作了一年多，從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實習生做到能獨當一面的設計主管，同事們像家人一樣照顧她，上次她生病，是前臺小姐姐跑了三條街給她買粥，總監(jiān)還特意給她放了三天假。上個月，總監(jiān)還找她談過話，說打算提拔她做部門經(jīng)理，手里正在跟進的那個項目，如果能拿下，就能拿到一筆可觀的獎金。這里有她的心血，有她的朋友，有她熟悉的一切。樓下的便利店老板娘知道她喜歡吃哪種面包，小區(qū)門口的流浪貓會在她下班時蹭她的褲腿，甚至連地鐵里賣報的大爺都認識她了?？梢幌氲侥芎完惸谝黄穑芎退黄鹑ヒ粋€新的城市打拼，能每天早上醒來看到他的臉，能在他畫累時給他泡杯咖啡，她的心又開始動搖，像被風吹動的湖面。“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林薇說，聲音里帶著點不確定。“好，我等你?！标惸c了點頭，沒有再逼她。他拿起刀叉，把自己盤里那塊煎焦的牛排切成小塊，夾到她盤子里，輕聲說：“嘗嘗這個，我今天特意學的，雖然有點糊，但味道應該還行?！?lt;/p>林薇咬了一口牛排，黑胡椒的辛辣味在舌尖散開，帶著點焦糊的苦味，卻怎么也咽不下去。她知道，這個決定會改變她的人生軌跡，也會影響他們的未來。燭光搖曳中，她看著陳默溫柔的側臉，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的場景——也是在這樣一個有燭光的餐廳里，陳默緊張得打翻了水杯，水灑了她一身，他卻手足無措地道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最后還是她遞給他紙巾，說“沒關系，我正熱呢”。那時的他們，眼里只有彼此，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覺得只要在一起，就能戰(zhàn)勝所有困難。接下來的幾天，林薇一直在糾結。她咨詢了最好的同事兼閨蜜曉冉，曉冉一邊給她剝橘子一邊說：“你傻啊？陳默那機會多難得，你現(xiàn)在的工作雖然穩(wěn)定，但上海的平臺更大啊。再說了，異地戀多折磨人，能在一起還是別分開?！?lt;/p>她又給家里打了電話，媽媽在那頭嘆了口氣：“上海太遠了，我們想你了都沒法隨時見你。不過你們倆感情好最重要，要是真決定去了，就好好照顧自己，常給家里打電話?！?lt;/p>還有大學時的室友，在微信里發(fā)來一長串消息：“別沖動！你現(xiàn)在正是上升期，放棄多可惜。異地戀怎么了？我和我對象異地五年，照樣好好的，現(xiàn)在不也結婚了？距離產(chǎn)生美懂不懂？”各種聲音在她腦海里盤旋，像無數(shù)只蜜蜂在嗡嗡叫。她甚至在網(wǎng)上搜了“為了愛情放棄工作值得嗎”，看到有人說“值得，因為愛情錯過了就沒了”，也有人說“不值得，工作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周六早上，林薇獨自一人去了他們第一次一起去的那家畫展。展廳里很安靜，只有三三兩兩的觀眾在欣賞畫作，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她走到那幅《孤獨的守望者》前，畫中是個站在懸崖邊的男人，他望著遠處的大海，背影蕭瑟而孤獨，海面上翻涌著黑色的浪，像要把他吞噬。林薇忽然想起陳默當時說的話：“這個男人在等一個人，等了很久很久，他害怕往前走，又舍不得回頭，只能站在原地耗著。”那時她還問：“那他等的人會來嗎？”陳默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不知道，但我不會讓你等，也不會讓自己站在原地。”她看著畫中的男人，心里忽然有了答案。她不想成為那個讓陳默等待的人，更不想讓他成為畫中的孤獨守望者。愛情需要勇氣，也需要犧牲。如果因為害怕改變而放棄和陳默在一起的機會，她一定會后悔一輩子。她想起陳默畫的那只站在十字路口的貓，現(xiàn)在她也站在了路口，但她不想像貓那樣迷茫，她想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向有光的地方。她拿出手機，給陳默發(fā)了條消息：“我想好了，我們一起去上海?！?lt;/p>幾乎是立刻，陳默就回復了，先是一個擁抱的表情，后面跟著三個字：“太好了！”緊接著，他又發(fā)來一條：“我現(xiàn)在就去查租房信息，我們找個離我工作室近點的地方，最好帶陽臺，能養(yǎng)只貓?！?lt;/p>林薇看著手機屏幕，臉上露出了笑容，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手機殼上，暈開一小片水漬。手機殼是陳默給她買的，上面印著只卡通貓咪，和他畫的很像。她知道，這個決定可能會讓她面臨很多挑戰(zhàn)，比如陌生的城市、新的工作環(huán)境、遠離家人和朋友。但她不后悔，因為她相信，只要和陳默在一起，無論遇到什么困難，他們都能一起克服。走出畫展時，陽光正好。林薇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青草的味道，是秋天特有的清新空氣。 15 ?決定去上海的那個下午，林薇把手機里的消息反復看了三遍，指尖在“發(fā)送”鍵上懸了很久，才終于按下。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斑，像串沒寫完的省略號。陳默正在畫室打包顏料，玻璃罐碰撞的脆響從門縫鉆出來，和她胸腔里擂鼓似的心跳聲疊在一起。“發(fā)完了？”陳默抱著個紙箱走出來，額角沁著薄汗，T恤領口沾了點鈷藍顏料。他把箱子放在墻角，那里已經(jīng)堆了四個同樣的紙箱，上面用馬克筆寫著“畫具”。林薇點了點頭，把手機揣進兜里：“嗯，總監(jiān)說讓我下周一去辦離職手續(xù)?！?lt;/p>“他沒挽留你？”陳默走過來，彎腰幫她把散落在額前的碎發(fā)別到耳后，指尖蹭過耳廓時帶著顏料的涼意。“挽留了?！绷洲蓖戳擞筒实闹讣祝鞘撬戳巳甑臉幼?，“說可以給我升職，還說如果是因為薪資問題，能再談?！?lt;/p>陳默的手頓了頓，喉結動了動：“那你……”“我拒絕了啊。”林薇仰頭沖他笑，故意把語氣放得輕快，“我說我要去上海追夢，他還祝我前程似錦呢?！?lt;/p>陳默沒說話，只是彎腰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呼吸里有松節(jié)油的味道。他抱得很緊，林薇能感覺到他后背的肌肉在微微發(fā)顫，像只緊張的小獸?！爸x謝你，薇薇?！彼穆曇魫炘谒i窩，帶著點潮濕的熱氣，“真的?！?lt;/p>“謝什么?！绷洲碧峙牧伺乃谋常讣庥|到他襯衫上洗不掉的顏料印，那是上次畫貓咪時蹭上的赭石色，“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去外灘看煙火嗎？”那天下午，他們坐在地板上列了張清單，A4紙被鉛筆劃得密密麻麻。左邊是林薇要做的事：整理工作文件、交接項目、請同事吃飯、跟房東退房；右邊是陳默的任務：確認上海工作室的入職細節(jié)、聯(lián)系搬家公司、賣掉用不上的舊家具、給朋友打電話告別。“對了，”林薇忽然想起什么，用筆圈住“舊家具”三個字，“那個沙發(fā)別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買的。”陳默湊過來看，清單上“沙發(fā)”兩個字被她畫了個小小的愛心?！昂?，不賣?！彼χ谂赃呇a了句，“還有你那盆綠蘿，上次差點被我澆死的那個，也得帶上?！?lt;/p>“那是你澆水太勤了！”林薇伸手拍他胳膊，卻被他反手握住。陽光從窗戶斜斜照進來，落在交握的手上，把他指甲縫里的顏料照得清清楚楚，像串彩色的星星。林薇的離職手續(xù)辦得比想象中順利。總監(jiān)把她叫到辦公室時，窗臺上的綠蘿又抽出了新葉，還是去年她隨手扦插的那盆?！罢娌辉倏紤]考慮？”總監(jiān)靠在椅背上，指尖敲著桌面，“上海機會多，但競爭也激烈，你現(xiàn)在的位置，多少人盯著呢。”“我知道?！绷洲卑颜砗玫奈募A推過去，里面是她負責的三個項目的全部資料，每一頁都貼著便利貼，寫著注意事項，“但我想試試?！?lt;/p>總監(jiān)嘆了口氣，拿起筆在離職單上簽字：“我就知道留不住你。去年你為了趕那個童裝品牌的設計稿，在公司睡了三天，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那股勁兒就跟當年的我一樣。”他把簽好的單子推回來，“到了上海要是受委屈，隨時回來，這兒永遠有你的位置?！?lt;/p>林薇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在這家公司待了兩年零三個月，從第一次獨立完成設計時的手忙腳亂，到現(xiàn)在能帶著實習生做項目，總監(jiān)教了她太多東西?！爸x謝您，張總?！?lt;/p> “謝什么。”總監(jiān)擺擺手，從抽屜里拿出個信封，“這是公司給你的獎金，上次那個母嬰項目拿了獎，本來想下個月發(fā)的?！?lt;/p>“不用了張總，我……”“拿著?！笨偙O(jiān)把信封塞進她手里，“這是你應得的。到了上海好好干，等你成了大設計師，我還能跟人說，這是我?guī)С鰜淼谋?。?lt;/p>走出辦公室時，走廊里的風帶著空調(diào)的涼意。林薇捏著那個薄薄的信封，忽然想起入職第一天，她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在走廊里迷路，是總監(jiān)把她領到工位的。那時他說：“設計這行，天賦重要，但熬得住更重要。” 同事們得知她要走，非要湊錢請她吃飯。地點選在公司附近的那家川菜館，是她們加班后常去的地方，老板娘知道林薇不吃香菜，每次都會特意叮囑后廚。 “叛徒！”曉冉把一串魚豆腐塞進她碗里，眼睛瞪得圓圓的，“當初是誰說要跟我一起在這兒干到退休的？” “退休還早呢。”林薇笑著夾起魚豆腐，上面撒滿了芝麻，是她喜歡的樣子，“說不定以后我在上?；觳幌氯ィ€得回來投靠你呢?！?lt;/p>“隨時歡迎。”曉冉給她倒了杯啤酒，泡沫漫出來沾了點在手上，“不過我相信你肯定能混得風生水起，畢竟你是咱們部門的設計鬼才?！?lt;/p>旁邊的實習生小周舉著杯子站起來，臉漲得通紅：“薇姐，謝謝你教我做排版，我……我以后會想你的?！?lt;/p>“傻小子?！绷洲备隽讼卤?，“好好學，以后爭取超過我?！?lt;/p>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曉冉抱著她哭，說以后沒人幫她改方案了；負責打印的王姐塞給她一袋家鄉(xiāng)的茶葉，說上海水硬，喝點茶養(yǎng)胃；連平時最嚴肅的技術部老李，都拍著她的肩膀說“到了那邊有事吱聲”。林薇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忽然覺得鼻子發(fā)酸。她想起剛入職時，曉冉偷偷塞給她的抗疲勞眼藥水；想起加班到深夜，王姐給她留的熱包子；想起自己的設計被甲方罵得狗血淋頭時，老李默默幫她改好了代碼。這些瑣碎的溫暖，像拼布一樣，縫補了她在這座城市的孤獨。“好了好了，別哭了?！绷洲背槌黾埥磉f給曉冉，自己的眼眶卻也紅了，“又不是生離死別，現(xiàn)在高鐵多方便，我周末就能回來。”“那你可得經(jīng)?；貋怼！睍匀轿亲?，“我還等著喝你和陳默的喜酒呢?！?lt;/p>提到陳默，林薇的心里暖烘烘的。她拿出手機，點開陳默下午發(fā)來的照片，是他收拾畫室的樣子，地上堆著十幾個紙箱子，他舉著個空顏料管在鏡頭前傻笑?！八?，現(xiàn)在估計還在打包呢?！?lt;/p>大家湊過來看照片，七嘴八舌地打趣?！瓣惸@手藝，到了上?？隙艹纱螽嫾??！薄暗綍r候你們在上海買了房，可得請我們?nèi)ヅ??！薄皠e忘了給我們寄喜糖啊?！?lt;/p>窗外的霓虹透過玻璃照進來，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林薇舉起酒杯，看著杯里晃動的啤酒，忽然覺得，所謂告別，或許不是失去，而是把這些溫暖打包，帶在身上繼續(xù)往前走。陳默的告別比林薇低調(diào)得多。他給幾個要好的朋友打了電話，約在常去的那家燒烤攤。夜風帶著點秋涼，烤串的油煙混著孜然味飄過來，和他們碰杯的清脆聲響纏在一起。“真走啊？”大學室友老周咬著烤腰子，說話含糊不清，“上次你還說要在這兒開個畫室，讓哥幾個給你站臺呢?！?lt;/p>“去上海也是開畫室， bigger 更高。”陳默笑著給他滿上啤酒，泡沫濺到手上，“以后你們?nèi)ド虾＃艺埬銈兂酝鉃┑拇箝l蟹?！?lt;/p> “拉倒吧，你那點工資，夠請我們吃頓小龍蝦就不錯了?！绷硪粋€朋友笑著捶他肩膀，“不過說真的，那工作室靠譜嗎？別是騙子公司。” “靠譜，我查過了，他們?nèi)ツ曜龅哪莻€繪本，拿了全國插畫獎?！标惸攘丝谄【疲斫Y滾動了一下，“而且老板是我大學時的導師，不會坑我的?！?lt;/p> “那就行?！崩现芘牧伺乃谋?，“到了那邊好好干，別給咱美院丟人。對了，跟林薇好好的，別讓人家受委屈。” “我知道。”陳默低頭笑了笑，指尖在杯沿畫著圈，“這次能下定決心，全靠她?！?lt;/p>他想起那天晚上，林薇看完他畫的那只十字路口的貓，輕聲說“你該往前走”時的樣子。她眼里的光，比他畫過的所有星星都亮。燒烤攤的老板端來最后一把烤串，是陳默喜歡的烤雞翅，刷了厚厚的蜂蜜?！奥犝f你要去上海發(fā)展啊？”老板笑著擦手，“年輕就是好，敢闖?！?lt;/p>“叔，以后可能來不了了?！标惸f過去一瓶啤酒，“謝謝您這幾年照顧?！?lt;/p>“謝啥。”老板擺擺手，“我女兒也在上海，說那邊機會多。你們年輕人，就該去闖闖?！?lt;/p>夜風卷著烤串的香味吹過來，陳默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他一直以為，告別是件很難的事，可真到了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最該告別的，是自己心里的猶豫和膽怯。搬家前的那幾天，出租屋里堆滿了紙箱子。林薇把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印著卡通圖案的收納袋里，那是陳默去年生日送她的，說“這樣你的小裙子就不會皺了”。衣柜最底下壓著件舊T恤，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陳默穿的，洗得發(fā)白，領口還有點變形，林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塞進了袋子。陳默在打包畫具，把顏料管一個個插進泡沫板的凹槽里，動作小心翼翼，像在拆一件珍貴的禮物。他的畫架已經(jīng)拆開了，零件用繩子捆著，靠在墻角，上面還沾著點沒刮干凈的油彩，是他畫那幅《貓咪咖啡館》時蹭上的。 “這個畫板要不要扔了？”林薇舉著塊掉了漆的木板問他，那是他大學時買的，邊角都磨圓了。“別扔。”陳默走過來接過去，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這是我第一次獲獎的畫用的畫板，有紀念意義。”林薇看著他把畫板放進專用的畫筒里，忽然覺得，他們打包的不只是行李，還有這兩年的時光。那些清晨的煎蛋香，深夜的鉛筆聲，爭吵后的擁抱，和解時的眼淚，都被小心翼翼地疊好，收進了這些紙箱子里。離別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在空蕩蕩的出租屋里，做了最后一頓飯。冰箱里只剩下幾個番茄和土豆，還是上次超市打折時買的。陳默系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圍裙，站在灶臺前翻炒，油煙把他的眼鏡熏得模糊。 “還是番茄炒蛋和青椒土豆絲啊?！绷洲笨吭陂T框上笑，“跟我們第一次一起吃的一樣?！?lt;/p> “經(jīng)典永流傳。”陳默回頭沖她眨眼睛，鍋鏟碰撞的聲音清脆，“那天你說我炒的番茄炒蛋太甜，結果自己吃了兩大碗?！?lt;/p> “那是因為我餓了。”林薇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臉頰貼在他沾了油煙的后背，“而且你后來改了，現(xiàn)在炒得正好?！?lt;/p> 飯菜端上桌時，客廳里只剩下一張折疊桌和兩把椅子，其他家具都已經(jīng)被搬走了。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箱子的影子，像片沉默的森林。 “時間過得真快啊。”林薇戳著碗里的雞蛋，忽然感慨，“好像昨天你才剛搬進來，抱著個大箱子站在門口，臉紅得跟番茄似的?！?lt;/p> “那不是臉紅，是熱的?！标惸χo她夾了塊土豆，“不過第一次見你，確實挺緊張的，怕你覺得我是個怪人。” “你本來就是個怪人。”林薇咬著土豆笑，“畫貓咪畫得那么好，卻連自己的襪子都不會洗。”“那不是有你嗎。”陳默低頭扒拉著米飯，聲音輕輕的，“以后到了上海，我學。”吃完飯，兩人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墻壁看窗外的月亮。遠處的路燈亮著，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像他們拖在身后的回憶。“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嗎？”林薇忽然問，指尖在地板上畫著圈。“記得，因為我把你的設計稿當廢紙扔了?！标惸瑖@了口氣，聲音里帶著點懊惱，“你哭了整整一天，我哄了半宿才好?！?lt;/p>“不是因為設計稿?！绷洲鞭D頭看他，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是因為我覺得，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東西?！?lt;/p>“那時候太年輕，不懂事?！标惸兆∷氖?，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指節(jié)，“現(xiàn)在不會了。”他們聊了很多過去的事。聊第一次一起看的電影，陳默睡著時打呼被她掐醒；聊第一次一起旅行，在海邊被浪花打濕了行李；聊第一次見家長，陳默緊張得把紅酒灑在林薇媽媽的地毯上。每個瑣碎的片段，都像顆糖，含在嘴里慢慢化開，帶著點甜，又有點酸。“以后我們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的?！标惸鋈徽f，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用很大，有個陽臺能曬太陽，有個角落能放我的畫架，就夠了。”“嗯?！绷洲笨吭谒绨蛏?，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還要有個大廚房，我給你做番茄炒蛋，天天做?！?lt;/p>“那我可受不了，會吃膩的?！标惸χ笏哪?，指尖的溫度暖烘烘的。月光慢慢移過地板，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通往未來的路。第二天早上，搬家公司的車準時停在樓下。林薇站在門口，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兩年的出租屋。墻上還有他們貼照片時留下的釘眼，地板上有陳默不小心打翻顏料的痕跡，陽臺上還晾著他昨天洗的襯衫，在晨風中輕輕晃悠。“別看了，該走了。”陳默拎著最后一個包出來，把鑰匙放在門口的鞋柜上，是房東當初交給他們的那把，上面還掛著林薇買的貓咪掛件。林薇吸了吸鼻子，轉身跟著他下樓。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他們的腳步亮起來，又暗下去，像串熄滅的星星。搬家?guī)煾蛋炎詈笠粋€箱子搬上車時，小區(qū)門口的流浪貓忽然跑了過來，蹭了蹭林薇的褲腿。是那只她喂了半年的橘貓，脖子上還戴著她給的藍色項圈。“以后沒人給你喂貓糧了?！绷洲倍紫聛砻嗣念^，它舒服地瞇起眼睛，尾巴卷成個圈。“小區(qū)里有愛貓的阿姨，會照顧它的?！标惸驹谒砗螅曇糨p輕的，“我們該走了?！?lt;/p>林薇最后揉了揉橘貓的頭，站起身跟著陳默上了車。車子發(fā)動時，她回頭看了一眼，橘貓還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去高鐵站的路上，林薇靠在車窗上，看著熟悉的街景一點點往后退。那家她常去的便利店，門口的關東煮冒著熱氣；那家陳默喜歡的書店，海報還是上個月的新書推薦；還有他們第一次牽手走過的天橋，欄桿上掛滿了同心鎖。這些看了無數(shù)次的風景，忽然變得格外珍貴。她拿出手機，把這些畫面一張張拍下來，存進一個叫“回憶”的相冊里。“在拍什么？”陳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拍點東西，留個紀念?！绷洲卑咽謾C收起來，反手握住他的手，“你說，我們以后還會回來嗎？”“肯定會啊。”陳默笑了笑，指腹輕輕蹭著她的手背，“等我們在上海站穩(wěn)腳跟，就回來看看。帶曉冉他們?nèi)コ阅羌掖ú损^，給老周他們帶上海的特產(chǎn)?！?lt;/p>林薇看著他眼里的光，忽然覺得不那么難過了。所謂告別，或許不是終點，而是把這些牽掛藏在心里，帶著它們繼續(xù)往前走。高鐵站里人來人往，廣播里的提示音此起彼伏。陳默拖著最大的那個行李箱，林薇拎著裝著綠蘿的袋子，葉子在風里輕輕搖晃。“身份證帶了嗎？”陳默回頭問她，額角沁著薄汗。“帶了，在你給我買的那個錢包里?！绷洲迸牧伺目诖?，錢包是去年情人節(jié)他送的，上面繡著只小小的貓咪。他們隨著人流往前走，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滾動，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在為他們伴奏。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照下來，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光斑，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檢票口的提示燈亮起來時，陳默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抱住了林薇。檢票口的提示燈亮起來時，陳默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抱住了林薇。周圍的人來人往像流動的風，卻吹不散他們相擁的影子。“別怕。”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氣息拂過耳廓，帶著熟悉的溫度，“到了上海，我先帶你去吃生煎包，就去你說過的那家老字號?！?lt;/p>林薇把臉埋在他胸口，能聽見他沉穩(wěn)的心跳聲，像小時候聽的睡前故事，讓人安心?！拔也慌隆！彼龕瀽灥卣f，指尖攥著他襯衫的衣角，“就是有點餓了?！?lt;/p>陳默低低地笑起來，胸腔的震動透過衣服傳過來。“等上了車，我給你泡你喜歡的海鮮面。”他松開她，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淚珠，指尖帶著點粗糙的暖意，“說好的，要一起去外灘看夜景，可不能哭花了臉?！?lt;/p>檢票口的隊伍慢慢往前挪，他們拖著行李箱，像兩條并蒂的魚，隨著人流匯入車廂。找到座位時，窗外的站臺還站著不少人，有人揮手告別，有人低頭看手機，陽光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沒說出口的牽掛。林薇把綠蘿放在小桌板上，葉片上還沾著早上的露水。陳默正在整理行李架，把最重的箱子塞到最里面，額角的汗滴落在襯衫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我來吧?！绷洲闭酒饋硐霂兔?，卻被他按回座位。“坐著別動，看你的綠蘿?！彼χ牧伺乃念^，“這點活難不倒我。”列車啟動的提示音響起時，林薇忽然看見站臺盡頭，有個熟悉的身影在揮手。是曉冉，她今天明明要上班，卻不知怎么跑來了，手里還舉著個紙袋，隱約能看見里面裝著林薇愛吃的蛋黃酥。“曉冉！”林薇猛地站起來，隔著車窗朝她揮手，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曉冉也看見了她，跳著腳揮手，嘴里喊著什么，卻被列車啟動的轟鳴聲蓋過。林薇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小，像被風吹走的蒲公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慢慢坐下，指尖還殘留著揮手時的酸麻。“她給你帶了蛋黃酥?！标惸恢裁磿r候湊了過來，手里拿著那個紙袋，是剛才列車員幫忙遞過來的，“還留了張紙條?！?lt;/p>林薇接過紙條，上面是曉冉龍飛鳳舞的字跡：“到了上海好好吃飯，別總熬夜。等我年假，去上海蹭吃蹭??！”末尾畫了個齜牙笑的表情，像極了曉冉平時的樣子。“真是的，怎么跑來了?！绷洲蔽亲有?，把紙條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錢包里，和身份證貼在一起。列車緩緩駛出站臺，熟悉的城市輪廓慢慢后退。林薇靠在窗邊，看著高樓變成低矮的房屋，再變成成片的田野，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空落落的。陳默泡好了海鮮面，熱氣騰騰的香味漫開來。他把叉子遞給她，自己則打開一包堅果，剝了顆核桃遞到她嘴邊：“嘗嘗，補補腦?！?lt;/p>林薇張嘴接住，核桃的澀味混著面湯的鮮味在舌尖散開?！澳悴乓a腦呢?！彼觳磺宓卣f，“到了上海，可別迷路了?！?lt;/p>“有你在，迷路也不怕。”陳默笑著捏她的臉，指尖的溫度暖烘烘的，“我已經(jīng)把租房合同簽好了，離我工作室走路十分鐘，樓下就有菜市場，以后你可以去買新鮮的番茄?！?lt;/p>“多大的房子？”林薇吸溜著面條，熱氣模糊了眼鏡片。“兩室一廳，帶個小陽臺?！标惸闷鹗謾C，翻出中介發(fā)的照片，“雖然不大，但陽光很好，我特意讓他們留了面白墻，以后可以掛我的畫?！?lt;/p>照片里的房間空蕩蕩的，地板是淺色的實木，陽臺的欄桿上爬著幾株綠蘿，像極了他們現(xiàn)在帶著的這盆。林薇看著照片，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原來所謂的家，從來不是固定的房子，而是和身邊的人一起，把陌生的空間變成充滿回憶的地方。列車穿過長長的隧道，窗外瞬間陷入黑暗，再亮起來時，已是另一座城市的風景。林薇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樹影，忽然想起剛認識陳默時，他說要帶她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風景。那時她以為是情話，現(xiàn)在才明白，最好的風景，其實是身邊的這個人。 陳默靠在椅背上睡著了，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做什么夢。林薇伸手撫平他的眉頭，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氣。告別或許會疼，但只要身邊有他，再遠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她拿出手機，點開和曉冉的對話框，敲下一行字：“我們出發(fā)了，等你來看我們?！卑l(fā)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照在綠蘿的葉片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列車繼續(xù)往前行駛，載著他們穿過田野，越過河流，奔向那個陌生又充滿希望的城市。林薇看著身邊熟睡的陳默，又望向窗外無盡的遠方，嘴角慢慢揚起。她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一個屬于他們嶄新的開始。 （本章文字12.772字）?小說全篇為116.34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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