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小廝的憂郁(二十五)</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韓際中</p><p class="ql-block">早晨天剛蒙蒙亮,母親、父親就躡手躡腳地下地,準(zhǔn)備早餐。父親點燃爐火,母親在廚房叮叮當(dāng)當(dāng)剁餡、和面包餃子。</p><p class="ql-block">尤香也起來了,打著呵欠走進廚房,說:“大爺大娘起得真早?。 ?lt;/p><p class="ql-block">母親趕緊說:“閨女你起來干啥?趕緊再去睡會兒!”</p><p class="ql-block">尤香說:“大娘我睡好了,我?guī)湍惆溩印!?lt;/p><p class="ql-block">母親說:“閨女,不用你,你剛來也不知咋整?!?lt;/p><p class="ql-block">尤香說:“在家里我也是起早做飯的,也包過餃子,沒事的,大娘,兩個人包的快?!?lt;/p><p class="ql-block">于是倆人一起鼓搗起來。不一會小廝也起來了,看見尤香和母親包餃子,就樂呵呵地過來幫忙。</p><p class="ql-block">尤香讓小廝搟面皮兒,說這是力氣活兒,得男人來做。小廝搟皮不圓,尤香就手把手指導(dǎo)。母親看著尤香就笑,喜歡得不得了,說這孩子太懂事了。夸得尤香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餃子快包完的時候,大家一個個都起來了,小廝幫大家舀洗臉?biāo)O催^臉的同學(xué)陸續(xù)幫忙,然后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吃餃子。財迷吃餃子必須用餃子湯泡著吃,說水餃水餃嘛,泡餃子湯才水靈。于是大家也學(xué)他,果然覺得好吃。</p><p class="ql-block">湯小國不學(xué),他喜歡干吃,而且不蘸蒜醬,只就著大蒜瓣,說山里人都這么吃。李立新也學(xué)著嚼了一瓣蒜,辣得不行,趕緊喝水。別人都怕辣不敢學(xué)湯小國,而且叫他“山炮”。所以湯小國就得了個“山炮”的綽號。</p><p class="ql-block">吃過早餐,大家還沒想好去哪里玩,一輛大的吉普車在大門外鳴喇叭。付宏偉說車響,好像是我爸的車。打開房門仔細一看,付宏偉說是。大家都忙著穿外套,小廝和父母都說不要著急,把付宏偉的爸叫進來,呆一兩天再走。大家都看付宏偉,付宏偉說叫他也不會進來,他成天忙著收黃豆,不會有時間的。于是大家都走了出去。</p><p class="ql-block">付宏偉的父親走下車,大約就四十多歲,身材魁梧,梳著分頭,油黑锃亮。西裝革履,像個大人物。他一邊和小廝的父親握手一邊寒暄,說添麻煩了之類的話。</p><p class="ql-block">小廝的父親說想讓這幾個孩子多玩幾天,付宏偉的父親說,以后有時間的話我再找車送他們來,我明天上省城,得去一段時間,到時候沒車接他們。小廝的父母說那以后讓孩子常來玩。母親拉著尤香和徐敏說閨女啊,你倆以后可一定來玩?。∷齻z說你老放心吧,這里我們還沒玩夠呢!小廝當(dāng)時有點木訥,不知說些什么,但他心里舍不得他們走。</p><p class="ql-block">他看看尤香,尤香也看看他,擺擺手,說以后見。一個吉普車?yán)锶M六個人,加上付宏偉他爸總共七個,真是夠擠的了。等把人都塞好了,好不容易才關(guān)上車門,付宏偉他爸揮揮手,坐在駕駛位上發(fā)動了車子,鳴了一下喇叭就疾馳而去。</p><p class="ql-block">家里人往院子里走的時候,父親說這幾個孩子還真挺好!小廝才覺得父親第一次沒有說心疼錢的話。</p><p class="ql-block">同學(xué)們走后的一段時間,小廝就總是夜不能寐。尤香的面孔總是在他眼前晃動,他有時就像放電影似的回顧以前的每一次過往,每一個細節(jié)。這是一種甜蜜,也是一種憂傷。尤其是他從鏡子里照到丑陋的面孔時,這種自卑感就會無邊無際漫過來,淹沒了他的所有夢想?;⒀郎陨噪[沒,但嘴唇上面和下巴上又長出煩人的胡須,還有此消彼長的青春痘使這張臉上增添了無數(shù)個凹凸不平。</p><p class="ql-block">一切都不敢去想,一切又不能不去想。他后來就躲在西屋里除了吃飯和父母六哥見面,就黑白顛倒地學(xué)習(xí)睡覺想事情,再后來就是頭疼得不能學(xué)習(xí),不能睡覺,只剩下一樣——想事情。其實也不是想事情,就是頭腦渾漿漿的胡思亂想。他的苦惱不能向人訴說,他為了擺脫這種煩惱增加了跑步的時間。搶著干家里的活兒,和母親嘮嗑。但只要是去睡覺的時候,就要胡思亂想。他想起了《詩經(jīng)》中的“悠哉悠哉,吾寐思服?!薄扒笾坏茫氜D(zhuǎn)反側(cè)。”一想自己雖然已經(jīng)二十虛歲,但還要讀書考大學(xué),也屬于早戀。不該有這么些想法,人家尤香是一個多么單純的女孩子??!他在心里對自己說,自己是一個很卑微的人,要多想學(xué)習(xí)的事情。只有考上大學(xué),一切才會有所改變。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就是做一個農(nóng)民都會不合格。所以他封閉了一切幻想,重新回到學(xué)習(xí)的軌道上來。半個月的煎熬終于過去了。但是他的夢中有時還是有尤香的身影出現(xiàn)。她就像那個在水一方的“伊人”,只能“宛在水中央”。一天他故意很晚才睡,因為他怕睡不著。</p><p class="ql-block">迷迷糊糊之中,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來到一個古寺的后院,很大一片樹林草地,還有幾處高高的白塔。他尋找叫他名字的聲音,好像就躲藏在白塔后面。他聽大人說,如果聽到有聲音叫你的名字,就一定要找到,否則魂兒就容易被叫走。離死就不遠了。所以小廝就很認真的去找。他仿佛看見了一個穿白衣的女子在白塔的門洞里一閃而過,好像是尤香,后來又覺得像胡宇的姐姐——胡靜雯,他追過去就不見人了。他就進入塔里,一級級往上爬。爬到塔頂也沒有看見人。他往回走說就沒有路了。他不知道怎么就來到塔的外面,站在接近塔頂?shù)奈恢茫麄€塔身發(fā)生了搖晃、傾斜。傾斜角度越來越大,他時時刻刻都有摔死的危險。到后來他不得不可笑地抱住塔尖,隨著整個塔身悠來悠去。而那個女子確定是胡靜雯站在遠處,像做操一樣身體擺來擺去。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遭遇危險時別人竟然置若罔聞,他的情緒中帶著一陣抱怨……</p><p class="ql-block">小廝最后是被嚇醒的,渾身汗涔涔的。他覺得這個夢怪怪的。轉(zhuǎn)眼到了小年,九妹寫信回來說可能不回來過年了,因為越到過年生意越忙。如果回來也得正月。小廝讀給父母聽的時候,母親有些失望,父親識字,他把信拿過去看了又看。然后把信撕碎扔在地上,說:“這小妮子,主意越來越正,心越來越野,有種永遠別回來!”</p><p class="ql-block">小廝和母親有點楞模楞眼,都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無端發(fā)這么大脾氣。</p><p class="ql-block">大年三十,父親早早起床。他對小廝沒有疊被子就去跑步表示不滿。說小廝過日子窩囊,不休篇幅,以后成家立業(yè)也會被人笑話。等到吃早飯的時候,他又嫌母親端上來剩菜,說大過年的每一個菜必須是新的,命令把剩菜全部倒掉。</p><p class="ql-block">小廝和母親只好去另做早飯。父親又嫌小廝和六哥之前沒有在院子里接好電燈。六哥說不是年年過年這天的上午弄嗎?父親生氣了,說非得屎堵腚眼子才拉嗎?六哥只得氣哄哄的去找燈線安燈,小廝隨著六哥干活兒,神經(jīng)有點緊張。小廝覺得父親和平常判若兩人,背地里和母親抱怨。母親說平常也這樣,只是你不常在家,他收斂了一些而已。有時不知誰惹著他了,就亂發(fā)脾氣。他就是上來一陣氣不順,總是找茬。他說啥一句也別反駁,過一陣子就好了。就最近兩年沒有,以前年年過年不都是找茬嗎?把別人整得都不得勁了,心里不舒服了,他就達到目的了。</p><p class="ql-block">四個人的年飯顯得冷冷清清,這在小廝的記憶中還是第一次。以前不管是多貧窮,一家人都是熱熱鬧鬧的。母親和小廝一樣,以前都是嫌人多,鬧聽!現(xiàn)在又覺得人少沒意思!母親身體不好,小廝在做飯時盡量多干。六哥安完燈又去尋找他的樂趣——打麻將。直到快十二點才回來。父親在屋里屋外走來走去,又是燒香又準(zhǔn)備炮仗。六哥去外面放了炮仗,這是一年結(jié)束的標(biāo)志,小廝感嘆自己又長了一歲。十二點剛過,母親和小廝就把菜做好了。雖然只有四個人,吃不了那么多,但為了這個年熱烈些,母親還是做了八個菜。父親準(zhǔn)備了一種白葡萄酒,讓大家都喝點??梢苍S是氣氛不夠吧,大家吃了沒一會兒,就都吃不下了。只有父親低頭喝悶酒。</p><p class="ql-block">六哥喂過老牛趕緊跑了,父親有些不高興了。小廝幫助辯解說大哥家新買了電視,他是去大哥家看電視去了。父親說:“那破玩意有啥顯擺的,等過兩年老子有錢了也買一臺?!?lt;/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