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吉縣小學(xué)的畢業(yè)考試剛剛塵埃落定，空氣中還彌漫著筆墨與離愁交織的氣息，省少兒杯武術(shù)散打錦標(biāo)賽的戰(zhàn)鼓便已接踵而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振華教練帶著陳剛和蒼天賜，在安市武術(shù)散打代表團(tuán)領(lǐng)隊孫啟明的帶領(lǐng)下，和安市體校兩位教練（套路教練和散打教練）以及他們的弟子一同踏上了開往省城——南城的大巴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經(jīng)過兩三個小時的旅途，蒼天賜再次踏上南城這片曾帶給他巨大失落與屈辱的土地。透過車窗，望著站臺上熙攘的人流和遠(yuǎn)處高聳的樓房，他的心緒復(fù)雜難平。與上次和大哥同來時的懵懂與忐忑不同，此次作為吉縣代表隊的一員，代表安市出征省賽，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心底也藏著一股想要證明什么的暗火。南城體校那冰冷的評價，依舊像一根細(xì)刺扎在心頭，隱隱作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出了站，領(lǐng)隊孫啟明和教練李衛(wèi)國帶著隊員們前往組委會指定的賓館入住。對于天賜而言，省城的一切都透著新奇與陌生，尤其是眼前這棟燈火通明的“賓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走進(jìn)大堂，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讓他幾乎不敢下腳，頭頂懸掛著的水晶吊燈散發(fā)著柔和卻耀眼的光芒，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從未聞過的清香。前臺工作人員穿著筆挺的制服，面帶職業(yè)化的微笑，這一切都讓天賜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推開分配到的房間門，更是仿佛踏入另一個世界。雪白的床單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軟和的觸感與他睡慣的硬板床天差地別；墻上掛著的方盒子（電視機(jī)）黑著屏幕，卻透著神秘；最讓他局促的是衛(wèi)生間——亮得晃眼的瓷磚，能放出冷熱水的神奇龍頭，以及那個潔白锃亮、他研究了半天才弄明白如何沖水的“馬桶”。他小心翼翼地摸著一切，動作輕柔，生怕碰壞了什么，甚至連開關(guān)燈都要猶豫一下。躺在過份柔軟的床上，他久久無法入睡，窗外省城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變幻的光斑，提醒著他與這個繁華世界的距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來到南城的第一天，預(yù)賽開始了。蒼天賜憑借扎實的功底和沉穩(wěn)的心態(tài)，一路過關(guān)斬將，順利地拿到了48公斤級的決賽資格。他的大師兄陳剛也在第二天的預(yù)賽中艱難地闖進(jìn)了56公斤級的決賽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比賽第三天，省少兒杯武術(shù)散打錦標(biāo)賽決賽的日子到了。那一天，比賽場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汗味、野心與無形的硝煙混雜一處。48公斤級的擂臺上，蒼天賜戴著紅色拳套，護(hù)具緊裹著胸腹與頭部，靜立擂臺中央。他的對手是省城體校張勁松麾下的得意門生。他身形健碩，眼神銳利，藍(lán)色護(hù)具與拳套包裹下的身軀散發(fā)著系統(tǒng)訓(xùn)練淬煉出的精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張勁松則端坐于對手場角，目光死死地盯著擂臺上的兩位選手。安市體校散打教練李衛(wèi)國和領(lǐng)隊孫啟明也坐在教練席旁，神情緊張地關(guān)注著這場硬仗。另一邊，套路隊的教練錢斌則剛指導(dǎo)完本隊隊員，也留下來觀看這場焦點(diǎn)之戰(zhàn)。</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哨聲尖銳刺破寂靜！對手攻勢瞬間如開閘洪水般洶涌而至，省隊資源堆砌出的扎實基本功展露無遺，拳腿組合凌厲密集，步步緊逼。天賜凝神屏息，蟄龍訣于體內(nèi)自然流轉(zhuǎn)，氣息沉入丹田，帶來異乎尋常的冷靜?！办`樞指玄手”帶來的敏銳感知被提升至極致。在他眼中，對手迅猛的動作仿佛被拆解，肩胛肌肉的微顫、重心轉(zhuǎn)換前氣血奔涌的征兆、甚至因持續(xù)猛攻而略顯急促的呼吸節(jié)奏，都如同水底漣漪般清晰可辨。他腳下步伐如溪中游魚，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以最小的幅度避開重?fù)?，每一次格擋都精?zhǔn)地落在對方發(fā)力最難持續(xù)的節(jié)點(diǎn)上。偶爾的反擊，如毒蛇吐信，迅捷而精準(zhǔn)。</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正在他漸入佳境之際，他忽地聽到張勁松的吶喊助威聲。這熟悉的聲音勾起了他在南城體校被拒的痛苦回憶——“骨架不行”、“長不高”、“難有大成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回憶如同背景音般在他腦海中嗡嗡作響，越來越清晰。他感到體內(nèi)流轉(zhuǎn)順暢的蟄龍氣息微微一滯，仿佛被什么東西阻塞了，呼吸不再那么圓融自如。心魔，正悄然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的眼神不再純粹，動作開始出現(xiàn)細(xì)微的變形，不再追求最有效的閃避和反擊，而是多了一絲不必要的硬碰硬。一記兇狠卻因心浮氣躁而完全偏離目標(biāo)的擺拳擦著對手頭盔掠過，引來裁判警告！緊接著，在一次纏斗被推開后，惱羞成怒的情緒瞬間淹沒了理智，他竟下意識地抬臂，用戴拳套的手，不顧規(guī)則地向?qū)κ趾竽X部位掃去——一個極其危險且明確的犯規(guī)動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嗶——！”刺耳的哨聲伴隨著裁判嚴(yán)厲的扣分判罰手勢！場下一片嘩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場休息的哨聲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蒼天賜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汗水迷了眼，火辣辣地疼。他踉蹌著走回角落，不敢看教練周振華的眼睛。那記犯規(guī)后的滿場嘩然和裁判嚴(yán)厲的眼神，像鞭子一樣抽在他心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振華一把將他按在凳子上，粗糙有力的大手沾著冰涼的藥油，開始快速有力地為他按摩放松緊繃的肩背肌肉，聲音壓得很低，卻沉得像石頭一樣砸進(jìn)天賜耳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天賜！看著我！” 周振華的聲音不容置疑，“剛才那半場，你打得好不好？你把他控得死死的！他的節(jié)奏、他的殺招，是不是全在你算計里？你‘看’得清清楚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仿佛要把這些話按進(jìn)天賜的骨頭里：“可后來呢？你耳朵呢？扔了？你去聽那姓張的狗屁叫喚什么！他當(dāng)年眼瞎，今天嘴臭，放個屁就能把你辛辛苦苦練出來的‘靜’給崩沒了？就能讓你連規(guī)矩都不要了，去打后腦勺？你告訴我，你剛才那會兒，到底在跟誰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振華猛地湊近，目光死死盯住天賜慌亂的眼睛接著說道：“不是在跟擂臺上的對手打，你是在跟你腦子里那點(diǎn)過不去的舊賬較勁！你在打一個早就不存在的影子！心魔？狗屁！那就是你自己心里那點(diǎn)不甘心、那點(diǎn)怕被看低的慫念頭鉆出來了！它算個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著！” 他語氣斬釘截鐵，“下半場，給我把耳朵關(guān)上！把眼睛擦亮！你的擂臺就眼前這一片，你的對手就眼前這一個！別管他師承哪路神仙，別管看臺上坐著誰！用你的身體去‘聽’，用你的本能去‘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深呼吸！把那些雜念像吐濁氣一樣給我吐干凈！你是蒼天賜，你不是那個需要別人點(diǎn)頭才能站直的可憐蟲！贏，要贏得痛快；輸，也得輸?shù)妹靼?！別讓心魔偷走你的勝利，更別讓它臟了你的武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振華的一句句有力的話語如一聲聲炸雷直擊天賜混亂的腦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在被什么驅(qū)使？”一個念頭如同冷水澆頭。強(qiáng)烈的羞恥感涌上心頭。他劇烈喘息著，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險些釀成大錯的拳頭。沒有片刻猶豫，他猛地閉上眼，深深吸氣，全力運(yùn)轉(zhuǎn)蟄龍訣心法，強(qiáng)行撫平沸騰翻涌的氣血與雜念，將那竄動的邪火狠狠壓回心底。再次睜眼時，那狂躁的火焰已被徹底撲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jīng)歷迷失與自省后、近乎絕對的沉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