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小廝的憂郁(二十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韓際中</p><p class="ql-block">從湯小國家里回來，小廝的心情好了不少，學習也更加努力了，平時也愿意和別人溝通了。小廝總感覺能在數(shù)九隆冬的季節(jié)坐在溫暖的教室里學習是件很舒心的事！馬上又快到期末考試了，他決心再買些資料，能夠在拓寬一下知識面，接觸一些新題型。</p><p class="ql-block">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日上午，雪光有點刺眼。他去書店，被一本關于復數(shù)的數(shù)學輔導資料所吸引。他數(shù)學正學到復數(shù)部分，學得不是很透徹，這本書里題型非常典型，他品味著覺得好極了，于是覺得有買的價值，正要去交錢，猛然覺得有一個女子從身邊飄過，走向了書店的門口，從后面看非常像胡宇的姐姐。</p><p class="ql-block">等小廝拿著書從書店出來，就已經找不到女子的影子了，盡管他心里跟自己說不可能是，因為胡宇家早就搬走了，但他還是覺得有些失望。</p><p class="ql-block">站在陽光明媚的大街上，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種又清涼又溫暖的感覺涌上心頭，仿佛在這冬日里找到了春天！</p><p class="ql-block">他往回走路過郵局的時候，看見一個穿著蝙蝠衫的女孩從里面走出來，吃力地抱著一個大箱子從臺階上下來，小廝細一看臉，是尤香。尤香高喊：“小廝哥，快幫忙！”</p><p class="ql-block">小廝有些不知所措地接過大箱子：“噢，這么沉，是什么東西？”</p><p class="ql-block">尤香說是遠在上海的舅舅郵來的藥品和衣物。小廝和尤香不是很熟，尤香叫他小廝哥他有些不適應。他記得尤香總是和李立新在一起，所以問：“李立新呢？”</p><p class="ql-block">尤香說：“立新哥他回家了?！?lt;/p><p class="ql-block">俗話說"遠道無輕載"，小廝搬著走一會兒，胳膊就酸了。</p><p class="ql-block">尤香說：“太沉了，換我搬一會兒吧！”</p><p class="ql-block">小廝說：“不用，有我在用不著你?！?lt;/p><p class="ql-block">所以他就把箱子扛在肩膀上。這回輕快很多。可走了有一百米，又覺得沉重了起來，汗珠子噼里啪啦從小廝的額頭滾落。</p><p class="ql-block">尤香勸他放下他也不放下，于是尤香就一個手拿著小廝買的書，一個手拿著手絹一個勁兒的跳著腳給小廝擦汗。還圍著小廝的前前后后，一會兒說換換吧，一會說歇歇吧！小廝也不吱聲往前走。</p><p class="ql-block">尤香笑話小廝是個大傻冒！小廝不理她就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堅持、堅持一直咬牙堅持到學校院里。等他把箱子放下來的時候，他的胳膊和手都酸得不敢動了！尤香幫他又拽胳膊又抻手的幫他緩解酸疼。引來班上同學圍觀，說：“這倆人在練什么呢？拉拉扯扯的?！?lt;/p><p class="ql-block">尤香就跟大家解釋，大家又聽又不聽，還一個勁兒的起哄。小廝有些害羞，忙掙脫尤香的手，說好了，我就不幫你搬進宿舍了。</p><p class="ql-block">一個和尤香同寢的女同學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還差這幾步了？”</p><p class="ql-block">小廝也不好意思辯解，支支吾吾地紅著臉逃跑了，留下一幫女同學在那里嘰嘰喳喳的又說又笑。</p><p class="ql-block">兩周沒回家，小廝有點想家了，所以周六上完課，他就準備步行回家，走到大門口，正趕上尤香去校外買包子回來，問：“你干啥去？小廝哥。”小廝說回家。尤香說：“你走著回去??？”</p><p class="ql-block">小廝說：“嗯吶！”</p><p class="ql-block">尤香說：“騎我的自行車吧！”</p><p class="ql-block">小廝有點心動，但一想女生騎的多數(shù)是那種小巧玲瓏的婫車，不太結實，不宜長途。</p><p class="ql-block">就說：“不了，咋著到家得黑天，我怕騎車容易張到溝里去！”</p><p class="ql-block">尤香白了他一眼，說：“去，你個傻瓜！”</p><p class="ql-block">小廝做了一個鬼臉，頭也不回就走了。</p><p class="ql-block">到家已經晚上九點了。一進門，把小廝嚇了一跳！滿滿一屋子人，炕中間坐著一個中年婦女，搖頭晃腦。地上一個男的手里敲著一個小鼓在唱。母親坐在炕里頭，旁邊坐著九妹。父親躺在炕頭好像在睡覺，大哥坐在炕沿邊上抽煙。</p><p class="ql-block">母親在炕里發(fā)現(xiàn)小廝回來，就好像和九妹說了句話。九妹瞅見他就跳下炕，從圍觀的鄉(xiāng)親們中擠出來，拽著他到了西屋。小廝問九妹：“這是搞什么？”</p><p class="ql-block">九妹神秘地小聲告訴他：“是跳-大-神！”</p><p class="ql-block">小廝說：“為啥？誰整的？”</p><p class="ql-block">九妹說：“七哥沒了以后爸爸一直精神不好，吃不下飯，大哥說是沖著啥了，他就請人跳大神?！?lt;/p><p class="ql-block">小廝說：“糊涂！荒唐！”</p><p class="ql-block">九妹說：“管他呢！他花錢請就跳唄，咱也不搭啥！你先去看看熱鬧，我給你整飯吃！”</p><p class="ql-block">小廝確實餓了，但等著九妹做飯就更餓，索性去東屋看看吧！他就擠進里面挨著大哥站著！那個二神依然在唱，大神依然在搖晃。大哥把另一個坐在炕沿上的人推下去，拽著小廝坐在自己跟前，小聲說：“小八你怎么剛到家？”</p><p class="ql-block">小廝摘下棉帽子，說：“放學才從學校走回來，所以才這么晚?！?lt;/p><p class="ql-block">大哥問：“吃飯了嗎？”</p><p class="ql-block">小廝說：“九妹正在做，我先看一會兒！”</p><p class="ql-block">小廝沖那個大神努努嘴，問大哥：“管用嗎？”</p><p class="ql-block">大哥笑了，說：“沒事扯淡唄！”</p><p class="ql-block">小廝細聽二神唱的歌詞，還都合轍押韻。就聽二神唱道：</p><p class="ql-block">日落西山哎黑了天,</p><p class="ql-block">家家戶戶上了鎖閂,</p><p class="ql-block">大路斷了行車輛,</p><p class="ql-block">小路稀愣行人閑，</p><p class="ql-block">喜鵲老鵠奔大樹,</p><p class="ql-block">家雀蒲哥飛進了房檐,</p><p class="ql-block">十家上了九家鎖</p><p class="ql-block">只有一家門沒關哪</p><p class="ql-block">揚鞭打鼓請神仙來哎咳喲......</p><p class="ql-block">幫兵我頭頂著房扒腳踩著椽,</p><p class="ql-block">左手敲起文王鼓,</p><p class="ql-block">右手拿起五王鞭,</p><p class="ql-block">文王鼓來五王鞭，</p><p class="ql-block">打馬揚鞭我下了高山哪！</p><p class="ql-block">我這鼓可不是一般的鼓，</p><p class="ql-block">鞭也不是一般的鞭哎！</p><p class="ql-block">此鼓一敲山河顫，</p><p class="ql-block">此鞭一揮打神仙哪哎！</p><p class="ql-block">一不要你慌來二不要你忙啊,</p><p class="ql-block">慌里慌張累得慌啊,</p><p class="ql-block">老牛拉車要穩(wěn)當,</p><p class="ql-block">有麝自來香 ,</p><p class="ql-block">不用大風揚,</p><p class="ql-block">搬來老仙我才下山啦咳喲啊......</p><p class="ql-block">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p><p class="ql-block">谷子開花壓彎腰,</p><p class="ql-block">茄子開花頭朝下,</p><p class="ql-block">苞米開花一嘴毛,</p><p class="ql-block">老仙她影影綽綽,</p><p class="ql-block">好像來到了哎咳喲啊...... </p><p class="ql-block">唱到這里，就看著坐在炕中間的大神渾身發(fā)抖打冷戰(zhàn)，兩個胳膊伸到前面雙手抖著逐漸高舉。然后舉過頭頂，從頭上直接背到身后，頭發(fā)立刻披散下來，口中念念有詞。</p><p class="ql-block">周圍人轟然喧嘩起來了，有的小孩兒嚇得直接開門就跑了。大哥對小廝悄悄地說：“來神兒了?！?lt;/p><p class="ql-block">小廝疑惑這大神是怎么把手從肩上背到身后？</p><p class="ql-block">也覺得渾身有些發(fā)毛，身體緊緊貼著大哥。</p><p class="ql-block">大哥對二神說：“你問她是哪路神仙？”</p><p class="ql-block">就見二神唱道： </p><p class="ql-block">走過了一山又一嶺啊~</p><p class="ql-block">紅糧細水來迎風，</p><p class="ql-block">借問仙家居何地？</p><p class="ql-block">敢問老仙叫何名？ </p><p class="ql-block">就看大神在炕上站起來，身子先是一顛一顛成騎馬狀，然后扭動屁股，接著頭成環(huán)繞形搖晃，長發(fā)四面飄開，在炕上拿起酒瓶含了一口酒，噗！一口酒噗出來，接著哼哼呀呀唱道：</p><p class="ql-block">我家住在昆侖山上戊云洞，</p><p class="ql-block">我是胡四太爺胡天龍，</p><p class="ql-block">太上老君是我的師父，</p><p class="ql-block">八方神劍手中擎。</p><p class="ql-block">二神剛要接著唱下去，就看父親睡覺起來了，睜眼瞅瞅，突然喊道：〝什么亂七八糟的，都給我滾！〞</p><p class="ql-block">這時大神立刻就不哆嗦了，大神二神直眉瞪眼地看大哥的意思。</p><p class="ql-block">大哥想跟父親說點什么，還沒等說出來，就看父親從人群中擠出去，到廚房在九妹手中搶過燒火棍，回到屋里照著大哥的屁股就開始打，邊打邊說：“誰讓你請這些妖魔鬼怪的，我這一輩子從來就沒信過這些東西。”</p><p class="ql-block">旁邊的人拉著父親，大哥領著大神、二神灰溜溜地逃跑了。</p><p class="ql-block">人們也跟著散了。有沒走的左右鄰居勸父親：“你這老爺子氣性也太大了，不信就不信唄！你大兒子花錢也是一片好意，干啥讓人下不來臺？”</p><p class="ql-block">父親說：“為我好！為我好就不應整這些東西，我闖蕩大荒四十多年，從來不信這些！”</p><p class="ql-block">勸說的人覺得沒趣兒，就各自走開了。小廝說：“爸，你干嘛發(fā)那么大脾氣，鄰居也沒招你沒惹你！”</p><p class="ql-block">父親白了一眼小廝，喊道：“不用你管，吃你的飯去得了！”</p><p class="ql-block">小廝怕父親再發(fā)火，趕緊去了廚房。小廝邊在廚房吃飯，邊聽九妹發(fā)牢騷，說：“爸的脾氣最近是越來越大了，家里人都不敢惹他！”</p><p class="ql-block">小廝說：“咋沒看見六哥呢？”</p><p class="ql-block">九妹說:“可別提了，就是爸現(xiàn)在愛發(fā)脾氣，所以處處找六哥的茬，六哥受不了，反正現(xiàn)在家里也沒活兒，就躲到四哥家去好幾天了，對爸就說出門了！這下可好，爸這幾天又開始找我茬，再這樣下去我也在這個家呆不下去了，我也走?！?lt;/p><p class="ql-block">小廝問：“你往哪走？”</p><p class="ql-block">九妹說：“即使不是因為爸，我也有這想法了，我也大了，總不能在這個家呆一輩子吧？我也該出去闖闖了，早我就想和五嫂去賣服裝?！?lt;/p><p class="ql-block">小廝說：“就是不知道五哥、五嫂能不能夠同意?！?lt;/p><p class="ql-block">九妹說：“五嫂以前就曾經跟我說過，現(xiàn)在的問題是媽這里，她不同意我出去，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另外，七哥剛沒，媽的情緒好像還沒緩過來，時常偷偷抹淚。我如果一走，就更把她閃一下，怕她受不了?！?lt;/p><p class="ql-block">小廝想想：“那就來年開春再說吧，出去闖闖是對，但得等一切穩(wěn)定了再說。我看爸也是這方面原因才好發(fā)脾氣的?！?lt;/p><p class="ql-block">九妹說：“這事我和大哥說了，所以大哥才請人來跳神，以為精神作用會把爸糊弄過去，沒想到這老人家太倔了，直接把大哥整得下不來臺。”</p><p class="ql-block">小廝說：“大哥想的辦法不太對路，爸以前就是煩這一套，失敗是必然。”</p><p class="ql-block">九妹說：“那有啥招兒？馬上要進臘月了，得讓六哥回來呀！”</p><p class="ql-block">小廝說：“我晚上和爸嘮嘮?！?lt;/p><p class="ql-block">九妹說：“算了吧，你從來沒和他說到一起過?！?lt;/p><p class="ql-block">小廝回屋睡覺已經十一點多了，母親已經睡著了，父親正在叭噠叭噠抽煙。見小廝進來，父親說：“西屋有地方跑這屋湊合啥？”</p><p class="ql-block">小廝說：“六哥沒在家自己一個人空得慌?！?lt;/p><p class="ql-block">父親笑了，說：“那你自己去捂被！”</p><p class="ql-block">小廝從被櫥里找出一床新被捂在父親被子的旁邊。父親說不早了快睡吧，小廝脫衣進了被窩。</p><p class="ql-block">父親說：“是不是又缺錢了，跑回來？”</p><p class="ql-block">小廝說：“錢夠，就是回來看看！”</p><p class="ql-block">父親說：“沒啥事別老往回跑，耽誤學習?！?lt;/p><p class="ql-block">小廝說：“我都一個多月沒回來了，想家了?！?lt;/p><p class="ql-block">父親問：“學校冷不冷？”</p><p class="ql-block">小廝說：“比家里暖和多了，一直燒著暖氣?！?lt;/p><p class="ql-block">等父親挨著他躺下，熄滅了燈，小廝問父親：“爸你最近是不是老發(fā)脾氣？”</p><p class="ql-block">父親挺了一會兒才吱聲：“我也不是愿意發(fā)脾氣，就是看什么都心煩，他們還老惹我?！?lt;/p><p class="ql-block">小廝說：“大家躲你還來不及呢，這些兒女誰愿意惹你生氣！”</p><p class="ql-block">父親翻過身氣憤地說：“就說今天你大哥做的那事不是氣我是干什么？”</p><p class="ql-block">小廝說：“那還不是為了你好！”</p><p class="ql-block">父親說：“虧你是讀過書的人，這些東西你也信？”</p><p class="ql-block">小廝說：“我倒是不信，但大哥的出發(fā)點是好的?！?lt;/p><p class="ql-block">父親說：“得了吧！為了我好，別人做這事說為我好我信，我就不信他那三圈鬼畫狐！你大哥那人你也不是不了解，從來不做吃虧的事。咱兩家地挨著，他年年都多往他那邊多趟過一根壟去，我也懶得和他計較，今年趟過兩根壟，我找他，他說秋天給，結果他秋天老早就割走了。平時來吃飯就一家四口，也沒看見他們買過什么東西，像吃冤家一樣。今天我要不是用燒火棍把他們打跑，他跳神的錢都得我出，你信不信？”</p><p class="ql-block">小廝聽父親這么說也沉默了。稍停了一會兒，小廝又說：“那六哥和九妹怎么惹你了？”</p><p class="ql-block">父親說：“小八呀，你還不了解你六哥，以前他是本本分分，任勞任怨地操持這個家。從你們回來以后，他就和那些游手好閑的人混在一起，東游西逛。本來希望他好好的，過兩年說個像樣的媳婦，這樣下去不就完了嗎？”</p><p class="ql-block">小廝說：“我不知道六哥變這樣了?！?lt;/p><p class="ql-block">父親接著說：“你九妹倒是還好，只是我一說你六哥，她就在那幫你六哥的腔，我說幾句，他們倆就合伙數(shù)落我，這樣我也說不聽你六哥了！”</p><p class="ql-block">父親說到這里似乎帶著哭聲，小廝的心似乎顫抖了一下。以前他總是心里怨恨父親，怨恨他的短視，喜怒無常，暴戾恣睢，自私自利，今天他又看到了一個高大而有責任心的父親。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撫了撫父親蓋著被子而蜷縮的后背，說:“爸，我知道你是為我們都好，為這個家好，但七哥剛剛沒，你心里不好受，大家都不好受，不用著急，等慢慢大家都緩過來，一切都恢復正常了，你再教導六哥！”</p><p class="ql-block">父親說：“小八，你是我的孩子中讀書最多的，也最明事理，我信你的！很晚了，睡覺吧！” </p><p class="ql-block">聽父親這么說，小廝心里覺得寬敞了許多，這么看父親不是不明事理，家庭矛盾還容易緩和，這是父子交心的一次談話。漸漸倦意上來，小廝進入了夢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