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盛唐風骨里的赤誠詩心

縷縷清風

文字：縷縷清風美篇號：222322458圖片：網(wǎng)絡 嶺南的晨光總帶著三分溫潤，早早漫過韶州的青石板路時，年少的張九齡已捧著書卷坐在窗前。十七歲的他眼里有嶺南的煙雨，更有長安的方向——這個后來被稱作“開元賢相”的才子，最初是以“神童”之名走出鄉(xiāng)野，帶著一身未經(jīng)雕琢的赤誠，赴長安書寫人生的第一筆。應試時那篇《白羽扇賦》，他寫下“茍效用之得所，雖殺身而何忌”，字句里沒有少年人的輕狂，反倒藏著愿為家國赴湯蹈火的篤定，仿佛從一開始，他就把“擔當”二字刻進了骨血里。 初入仕途的日子，張九齡歷任左拾遺、監(jiān)察御史，官職不算顯赫，卻把“直言”當成了本分。彼時的唐朝正值開元盛世，牡丹開遍長安的街巷，可他偏能透過繁華看見隱憂——對苛政直言勸諫，對冤案秉公執(zhí)言，從不因權(quán)貴臉色改變立場。就像他在《感遇》其一中寫的：“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彼炎约罕茸鞔禾m秋桂，不盼著權(quán)貴賞識，只憑“本心”生長，蘭葉的繁盛、桂華的皎潔，都是天性使然，正如他為官做事，從不想著攀附，只愿守著一份清正。 等到拜相之時，張九齡成了唐玄宗倚重的“左右手”。那時的唐朝雖仍盛極一時，安祿山的野心已初露端倪，李林甫、武惠妃的私黨也在暗處滋生。他在朝堂上一次次據(jù)理力爭，指著安祿山直言“祿山狼子野心，面有逆相，臣請因罪戮之，冀絕后患”；他反對玄宗封禪泰山的鋪張，勸誡“百姓雖安，仍需輕徭薄賦”；就連出身寒微的孟浩然，也因他的舉薦得以面見天子。那段日子里，他像一根撐起朝堂清明的“梁木”，心里裝著的從不是個人榮辱，而是整個大唐的安危。他在《奉和圣制幸晉陽宮》里寫“顧循承丕構(gòu)，怵惕多憂虞”，每個字都浸著對國家的牽掛——身居高位卻不驕縱，手握重權(quán)卻更審慎，這便是他的“宰相風度”。 可直臣的棱角，終究難容于暗流涌動的官場。因得罪李林甫與武惠妃，張九齡被貶為荊州長史。離開長安那天，他沒有回頭望宮闕，只帶著一箱子書卷赴任。荊州的秋江總比長安涼些，卻沒涼透他心底的赤誠。某個深夜，他站在江邊，望著天邊緩緩升起的明月，筆尖落下便是《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边@月光照過他的案頭，也照過天涯游子的枕畔；這相思是對親友的惦念，更是對家國的眷戀。沒有被貶的怨懟，只有曠遠的豁達——哪怕身處江湖之遠，他的目光依然能越過千山萬水，落在長安的方向。 在荊州的日子，他還寫下《感遇》其七：“江南有丹橘，經(jīng)冬猶綠林。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梢运]嘉客，奈何阻重深。運命唯所遇，循環(huán)不可尋。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彼缘ら僮员?，明明白白說自己不是靠“地氣暖”才熬過寒冬，而是“自有歲寒心”——這份歷經(jīng)風雨卻不凋的堅守，正是他一生的寫照。縱使不能再在朝堂上建言獻策，他仍以詩文明志，就像丹橘即便難被“嘉客”賞識，依然能為路人遮陰，他也用一首首詩，給后世留下了精神的蔭蔽。 張九齡走后，唐玄宗每逢宰相舉薦人才，總會問一句“風度得如九齡否”?！熬琵g風度”從此成了為官者的標桿，那不是外在的儒雅，而是內(nèi)在的正直與擔當。杜甫在《八哀詩》里追憶他“當代論才子，如公復幾人”，把他視作盛唐才子的典范；白居易讀他的奏疏，感嘆“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后稱姚、宋，中間嘗隔百馀歲，而張九齡繼之”，認可他在賢相中的地位；就連蘇軾被貶黃州時，也常翻讀《曲江集》，說從他的詩里“讀得出赤子心”，靠這份力量熬過了人生的低谷。 在詩壇上，張九齡更是承前啟后的“擺渡人”。他的五言詩不尚華麗辭藻，只憑“本心”落筆，既接了陳子昂“漢魏風骨”的文脈，又為王維、孟浩然的山水田園詩鋪了路?！昂Ｉ仙髟隆钡臅邕h，“蘭葉春葳蕤”的清新，“江南有丹橘”的堅韌，每一句都像清水出芙蓉，讓后世詩人明白：好詩從不是雕琢出來的，而是從心底流出來的。 如今，盛唐的宮闕早已化作塵土，可張九齡的詩與風骨，卻像他筆下的明月，永遠懸在中華文化的夜空里。當我們在秋夜抬頭望月，會想起“天涯共此時”的共情；當我們面對困境猶豫時，會記起“自有歲寒心”的堅守；當我們談論“文人風骨”時，總會想起那個從嶺南走出、把赤誠寫滿仕途與詩行的張九齡。 他不是歷史里模糊的符號，而是鮮活的榜樣——是為官者該有的擔當，是為詩者該有的赤誠，是每個中國人回望盛唐時，都能看見的那抹清亮風骨。 注：張九齡（678-740），字子壽，韶州曲江人，唐代開元名相、文學家，有“嶺南第一人”之稱。他自幼聰慧，9歲屬文，702年中進士，官至中書令。任相時直言敢諫、選賢任能，曾諫阻安祿山提拔，具政治遠見；主持開辟大庾嶺新路，改善嶺南交通。后遭李林甫排擠，被貶荊州長史。文學上，其五言詩影響深遠，著有《曲江集》，《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感遇》“草木有本心”等名句流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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