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思兒:夢醒時份</p>
<p class="ql-block">夢醒時份,枕邊冰涼,眼角仍懸著未墜的淚。窗外雨聲淅瀝,像誰在低聲傾訴,又像替我復(fù)述方才那一瞬驚夢——你消瘦的臉、你沉默的背影,一并被夜色撕碎。我伸手想抓住殘影,卻只觸到兒子凹陷的面頰,指尖顫抖,卻不敢用力——怕再驚醒他,也怕再也觸不到你。記憶像血脈里滾燙的鉛,流到哪里,哪里就灼痛。</p>
<p class="ql-block">你走了,把余生所有的晴朗都帶走,只留下我與憂傷相依為命。人說人生在世,不過“至親相愛相知”六字,如今生我者已去,我生者不辭而別,我便像被拔掉根的樹,枯守原地,任風(fēng)刀霜劍反復(fù)削割。我關(guān)上門,遠(yuǎn)離人群,遠(yuǎn)離一切熱鬧與追逐;只剩你留下的那條老狗,每日陪我穿過空蕩的街巷,一人一犬,影子疊著影子,像把日子對折成薄薄一頁。</p>
<p class="ql-block">直到那天,她低聲告訴我:有人在背后議論你,字字淬毒。我愣在原地,胸口像被鈍器砸中,眼淚無聲地涌出,午飯一口也咽不下。原來世間最冷的雨,并不落在窗外,而落在人心里。我拉開窗簾,夜色像打翻的墨,路燈下的雨絲忽然綻出細(xì)碎虹彩——仿佛蒼天也替我哭,卻哭不出顏色。</p>
<p class="ql-block">可你又悄悄留下一脈骨血,成為我殘生最后的支點。那天,我去看她,小小的孩子躲在門后,探出半張臉,怯怯地望我。我蹲下來,喉嚨發(fā)緊,她忽然咧嘴一笑,奶聲奶氣地喊:“爺爺。”那一刻,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把三代人的心跳縫在一起。我牽著她,在你家樓下慢慢走,她的小手攥緊我的食指,不說話,卻一步也不肯松開。</p>
<p class="ql-block">兒,這不是你第一次入夢,也不是我第一次在夢醒時流淚。雨還在敲窗,淚還在眼眶打轉(zhuǎn),可我知道,只要那聲“爺爺”還在,我就必須撐住。</p>
<p class="ql-block">窗外,雨幕未歇;窗內(nèi),我替你守著最后一盞燈。</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草地上的風(fēng)輕輕吹過,帶走了我眼角的一滴淚,也帶走了些許思念的重量。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快樂,希望這個小生命能繼續(xù)在陽光下奔跑。于是,我抱緊她,就像當(dāng)年抱緊你一樣,盡管他比你輕得多,可在我心里,他承載的,是我們?nèi)斯餐南M?lt;/p> <p class="ql-block">你小時,常陪你坐在桌前,看你一頁頁翻著書,小腦袋里裝滿了對世界的好奇。你會指著書上的字,一個一個地念出來,有時候念錯了,自己先咯咯笑起來。</p><p class="ql-block">有時,把你一個人放在家里,見你坐在地上,頭杵在沙發(fā)的沿上,嘴角流著哈拉,進(jìn)入夢鄉(xiāng)。</p><p class="ql-block">我不幸的家,讓你的童年沒有同齡人的幸福,至今想起不只流淚,也在滴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