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從山西回來幾天了，終于閑下來，寫一寫八十多歲老嫗口中的194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到達(dá)虹梯關(guān)的第二天，早晨散步回來，離吃飯時(shí)間還早，就確定去馬路對面的高坡，那里有老房子，我們要看看那里的房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半山坡的房子都是窯洞，主房借山而建，只有院內(nèi)的小配房才是磚砌的現(xiàn)代房子。</p><p class="ql-block">從東走到西，有的窯洞配建了高墻大門，很氣派；有的窯洞不但沒院墻，主體都塌了一半。</p><p class="ql-block">走到最西一家，看到了一個(gè)慈眉善目的老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和老嫗攀談，問起這窯洞的建造歷史，她在這里的居住情況。</p><p class="ql-block">老嫗說，目前只有她住在這里，兒子已經(jīng)住到下面（現(xiàn)在的虹梯關(guān)村）去了。她的祖上是從林州逃荒逃過來的。</p><p class="ql-block">“這里的人都是從林州逃荒逃過來的?！?lt;/p><p class="ql-block">“在以前，這里大大小小的山頭，滿山遍野的都是人家，都是林州逃荒過來的人?！?lt;/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有的買房出去了，不再回來；有的，如她的兒子，去下邊蓋房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1945年出生，沒有經(jīng)歷過1942。經(jīng)歷過1942的人，都是死后返生的人?！?lt;/p><p class="ql-block">這句話，可以想象1942年河南饑荒的慘烈程度，餓死多少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逃荒的路上，兩旁都是死人?！?lt;/p><p class="ql-block">“那時(shí)候，能吃的都吃了：樹葉、樹皮、草，能吃的都吃?！?lt;/p><p class="ql-block">“那真是災(zāi)年啊！那天旱的，樹都半死不活，沒幾片葉子?！?lt;/p><p class="ql-block">“那些有吃的人家，刷鍋水都被哄搶。因?yàn)樗㈠佀壬锨逅?，畢竟有營養(yǎng)?！?lt;/p><p class="ql-block">“那些逃荒的人，前后挑兩個(gè)筐，孩子走累了就坐到筐里?！?lt;/p><p class="ql-block">“見到人家就去問，誰能給個(gè)南瓜，就能買一個(gè)孩子?！?lt;/p><p class="ql-block">“那哪里是在賣孩子，都是在給孩子找條活路啊?！?lt;/p><p class="ql-block">“路旁那些沒了大人還活著的孩子，見到路人就爬著抱住行人的腿，叫爹喊娘，只求給口吃的，給口吃的就愿給他人當(dāng)兒作女?！?lt;/p><p class="ql-block">“都是逃荒在路上的人，誰有吃的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個(gè)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拽住我姥姥的褲腿，喊我姥姥：‘娘，你給我一口吃的吧。’我姥姥行走在路上，哪里有吃的?。〉掖笠碳揖驮诟浇?，我姥姥就說我去給你找吃的。等我姥姥從我大姨家?guī)е稽c(diǎn)吃的，急忙返回時(shí)，這個(gè)十六七的大姑娘，已經(jīng)餓死在路旁。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姑娘就餓死了。”</p><p class="ql-block">聽到這里，我鼻酸眼澀，抬頭看孩子爸，孩子爸也雙目通紅。</p><p class="ql-block">太慘了！親身經(jīng)歷的人，心不知難過成啥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以，能在1942后活下來的人，都是死后，又返生過來的?！?lt;/p><p class="ql-block">“我沒經(jīng)歷過1942，但我經(jīng)歷過食堂，很多人餓成浮腫病。那三年，雖然也沒吃的，但每天都有一點(diǎn)粥（她用手比了拳頭大小的一個(gè)空間），能吊著命，不像1942，啥也沒有。即使這樣，也幸虧三年就散了食堂了。食堂如果再晚散半年，那餓死的人，怕也就不計(jì)其數(shù)了?！?lt;/p><p class="ql-block">我只管聽，沒有問為什么，為什么散了食堂就能活了命。</p><p class="ql-block">老人不說，自有她不說的原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看到長治市垃圾桶里人扔的包子、饅頭，真是作孽呀?！?lt;/p><p class="ql-block">“我們經(jīng)歷過餓死人年代的人，都珍惜糧食，不肯浪費(fè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飯熬的不多，已經(jīng)喝完了，你們要是早來一會兒，我就可以勻給你們兩碗?！?lt;/p><p class="ql-block">“這梨樹看著這梨大，但不熟，都很硬，還不好吃。要不，也能給你們摘幾個(gè)?！?lt;/p><p class="ql-block">句句都與吃有關(guān)！我們河南人見面打招呼就問：“吃了嗎？”是不是也是1942的后遺癥??！</p><p class="ql-block">老嫗很樸實(shí)，很為不能給我們一些東西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我們多年在太行山游走，哪里白拿過山里人的東西？梨不熟的好處是：我們不用按高價(jià)買她的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東邊第一家，后來和老家林州河順的兄弟姐妹聯(lián)系上了。前幾年，他的兄弟姐妹還都過來了，還住了幾天呢?！?lt;/p><p class="ql-block">“真是一家人?。男≡诓煌胤介L大，喝不一樣的水，吃不一樣的飯，卻都長得一模一樣?！?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看了老人的住處：主體三間窯洞，每間都很寬敞。</p><p class="ql-block">“我在這里住?！崩蠇炛钢粋€(gè)用紅磚蓋成，僅能放兩張單人床的西屋說，“窯洞里太冷，我年齡大了，受不了那寒，等天冷了再住?！?lt;/p><p class="ql-block">這話說的，真讓人羨慕呀！要知道，我們可是避暑來到虹梯關(guān)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房子冬暖夏涼，也是老人獨(dú)居也要堅(jiān)持留下的原因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