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好書耐讀，不僅針對個體與當(dāng)下，更是穿越時空歷經(jīng)千年不停召喚人類對美的感知與渴望，蕩滌著人性之中的塵埃，《水經(jīng)注》正是如此一本不可多得之作。未讀之前，原本狹隘地認為它只是對河流的一本注釋，僅限于地理層面之作，故而只有在近期閱讀主題枯水期時才翻開一閱，未曾想到驚喜卻是撲面而來，訝異之處恰也是賞析或者說是感慨之點。</p><p class="ql-block"> 一段時間未嘗觸及文字抒發(fā)心緒，家中老人生病耗費大量精力，好在家人齊心，共克時艱，病體漸愈，可以此經(jīng)歷成文亦有大不敬之意，此為其一；雖未停下閱讀的步伐，但輸入與輸出本就不成比例，全憑心中之念，心思不能凝聚，無感而發(fā)形同無病呻吟，寧缺勿濫實乃成文之律！此為其二。與重慶馮兄不期而遇，因為文學(xué)與藝術(shù)共同之好，無形之中談及炎炎夏日的寫作之荒，頗有同感。其讓我推薦可閱之書，《水經(jīng)注》便脫口而出。于文字愛好者而言，文中可得文字咀嚼、風(fēng)雅追求和情操陶冶三合一之功效；于中年男性而言，河川地理研究既可經(jīng)世致用，又有馳騁江山的精神漂流之娛；于藝術(shù)層面而言，片言只字、妙絕古今的山水細描，無形之中激發(fā)腦海中的山水之樂，那一瞬間所有唯美畫面皆為之而聚。相信如此這般交流，此書成其案頭之讀本應(yīng)是板上釘釘之事。</p><p class="ql-block"> 與好友相交，不求時長，緣來緣去本如流水，剎那間觸動心靈有了寫作的源頭即為當(dāng)下，涓涓細流如同散落素材，其趨于河流之匯聚則如思維之邏輯，順流而下百川入海則若行文之渾然天成。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仁智山水實為一體密不可分，作者酈道元所在的北魏時期南北分立，文化卻從未割裂，在佛教佛法盛行之地，儒道之中融入更多的佛教文化，中華文明發(fā)育更為完整，因而體現(xiàn)于文字的造詣往往極高，深得家學(xué)真?zhèn)鞯乃俏乃嚿系囊粋€奇點，以大悲憫之心行大般若蜜，成就了震爍古今的杰作，亦為后人之幸。此等佳作，可屢讀，僅讀一次便感慨頗深，然理解尚淺，故初從文學(xué)、藝術(shù)、內(nèi)涵三方作一薄探。</p><p class="ql-block"> 文學(xué)造詣，唯美欣賞。北宋文豪蘇東坡于其詩《寄周安孺茶》中寫道：嗟我樂何深，《水經(jīng)》亦屢讀。喜愛之情可見一斑。書非好不能讀也，是其基本素養(yǎng)；能屢讀，則必是好中擇優(yōu)，有諸多可借鑒之處；能樂，則文中必有眾多觸動心弦之處，乃至拍案叫絕；一個深字，亦說明啟迪之厚，人有我無，卻可因?qū)W而復(fù)為己用，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文豪薦書，誠不我欺！明末史學(xué)家張岱曾言：“古人記山水，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子厚，近時則袁中郎。”以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居然屈居其下，如若未能閱讀此書，便會覺得此乃咄咄怪事，然閱盡便知順理成章，岱評名實相副，而諸多后人實屬不解此中之意。君試看《江水》之片段：“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迭嶂，隱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見?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沮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fā)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fēng)，不以疾也。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常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zhuǎn)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約略二百字的短文，已將三峽時空、季節(jié)、景致、情感交融一道，可讀可思，可感可嘆，意味深長，耐人雋永。詩仙李白《朝發(fā)白帝城》未可言其剽竊，可借用之意實不為過。太白之詩氣勢雄渾豪邁，可寥寥數(shù)語的大線條語句于三峽似乎有輕描淡寫之嫌。亦可說一個寫細，一個寫意，各人喜好不同，各有其美罷了！以文字優(yōu)美而言，文中所見甚多，只應(yīng)天上有，足實令人嘆為觀止。過去部分章節(jié)曾入選中學(xué)語文，而今不見蹤影，實乃可惜。佳作流傳千古，永不過時，在此告誡后人珍惜。</p><p class="ql-block"> 內(nèi)涵豐富，知識百科。由今來看，《水經(jīng)注》因其內(nèi)容豐富，包羅萬象，已近乎一種百科全書，對許多行業(yè)的學(xué)者，如歷史、地理、人文、河川、水利，甚至動植物、礦物等方面，都能覓得其歷史沿革，發(fā)展脈絡(luò)，興衰成敗，因而參考價值甚大。《水經(jīng)注》共四十卷，以《河水》（即黃河）開端至《漸江水》（錢塘江）收尾，書中所立標(biāo)題河流達一百二十二條，但此書成于一千四百逾年前之北魏，如此宏大敘述已屬不易，而今比對，除了名稱變化之外，河流本身變化也不小，再者當(dāng)時南北分立，有些描述只能參考文獻，亦有些瑕疵但不掩瑜，給后人留下了一部系統(tǒng)性的不朽之作。城因水而興而作，古都洛陽即為代表，是黃河流域人類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魏文帝即由大同遷都于此，也是酈道元親所見聞之地，故而關(guān)于此城與水的關(guān)系，酈道元不惜濃重筆墨，寫盡都城大量自然與人文景觀，實為研究或復(fù)興洛陽的珍貴史料。卷十六節(jié)選片段“門有三層，高百尺，魏明帝造。門內(nèi)東側(cè)，際城有魏明常所起景陽山，余基尚存?！薄熬俺踉暝?，明帝愈崇宮殿，雕飾觀閣，取白石英及紫石英及五色大石于太行榖城之山，起景陽山于芳林園。樹松竹草木，捕禽獸以充其中?！薄熬畔斯?，芙蓉覆水”“云臺觀風(fēng)，纓巒帶阜〞。眾語爭艷，敘盡都城之繁華，壯哉美哉！水利通俗而言即水于人有利之處，文中多有贅述。如“高梁水注之，水首受?水于戾陵堰，水北有梁山，山有燕剌王旦之陵，故以戾陵名堰。水自堰枝分，東逕梁山南，又東北逕《劉靖碑》北?！彼谵r(nóng)耕時代可謂帝國興盛標(biāo)志，集蓄水丶灌溉與防洪于一體，于民生福祉大有裨益，就今天而言依然是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根據(jù)《水經(jīng)注》的記載，所涉及的礦物種類繁多，主要包括：金屬礦物：金、銀、銅、鐵、錫、汞等；非金屬礦物：雄黃、硫黃、鹽、石墨、云母、石英、玉、石材等，共計20余種；能源礦物：煤炭、石油、天然氣等。此外，還記載了19種巖石類型，以及古生物化石和人類化石（如渭水上游成紀(jì)縣的“僵人峽”中提及人類化石），并記錄了礦產(chǎn)的開采與利用情況，涉及采礦、冶金等手工業(yè)生產(chǎn)活動。就知識整體性性而言，可媲美沈括之《夢溪筆談》，文字之美則遠勝之，此類遑遑巨作，自古亦不多見。</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藝術(shù)想象，抽象作喻。詞章學(xué)派給予《水經(jīng)注》以極高的評價，然而他們偏重于其文詞之美，而忽視了其知識的多面性，或者說相較于文詞而言，其他方面可忽略不計。任何一種評價都不可能完全符合事物本質(zhì)，也實屬正常，但我們可從多個偏重于某一方面的評價中加以綜合，得出相對完整的深刻結(jié)論。另外一方面，我們可從其中某個評價之中，作一個專題性的探尋，深入其間，挖掘內(nèi)涵，藝術(shù)性與詞章學(xué)派的結(jié)合，可恰如其分地讓彼此相得益彰，此為個人淺見。中國的古文字獨絕天下，象形、會意之字，源于自然成于生活，一字多意亦字字千鈞，實用性藝術(shù)性存矣！酈道元用字精煉，組詞精美，傳意精辟，短短的幾行文字，即能實現(xiàn)宏大的敘事，于讀者腦中勾勒出一幅幅完美的山水行旅圖、沃野千里圖和城市美奐圖，及其它們的完美組合與切換，實現(xiàn)千年的穿越之約。如此悅讀，古文字之精妙就不僅停留于文字層面，由其衍生的文思則如甘泉涌動，甘之如飴，沁入心田。摯友畫家葉星千先生曾對抽像畫有過精辟闡述：所有抽像的藝術(shù)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背后一定有具像為其作支撐。所有的優(yōu)秀表現(xiàn)都需要在精心解讀后，在技巧技藝層面加以精確體現(xiàn)，即實現(xiàn)高度的認知與精巧的行為之間的完美統(tǒng)一。就此而言，精美洗煉之文與朦朧抽像之畫有異曲同工之妙。若將此二者并行而閱而思而解，豈不妙哉！豐富的閱讀是走向世界認識世界的簡約之路，世界則是一本閱讀的實踐之書，可橫看成嶺側(cè)成峰，于文字中細品藝術(shù)之花，則有一花一世界，一字一菩提之美。</span></p><p class="ql-block"> 從閱讀中可知，北魏政權(quán)偏于北方，在此任職的酈道元不免只能親赴中華部分之域，未親臨之地在文字表達上顯然略遜一籌，此為不統(tǒng)之憾。古籍傳承一千多年，由于種種原因，有三卷未能留傳至今，后人強補之處未免有所差池，故有遺失之痛。然而，其作雖有憾有痛，依然在大浪淘沙后愈發(fā)熠熠生輝，愿后人在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之余，亦將有感于斯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