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峪河的流水淌過平川時,總帶著些特別的韻律。那是八十年前烽火淬煉的余音,是無數(shù)生命在抗爭中迸發(fā)的回響,在呂梁山下的這片土地上久久不散。這座因劉胡蘭而被銘記的小城,在抗戰(zhàn)歲月里,每一寸黃土都浸透著熱血,每一道田埂都鐫刻著不屈。</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平川上的星火</b></p><p class="ql-block"> 1937年的深秋,文水的玉米地里藏著秘密。幾個穿粗布衣的年輕人蹲在秸稈后,手里攥著油印的傳單,上面“抗日救國”四個朱紅大字被體溫焐得發(fā)燙。他們是縣里最早的抗日骨干,白天是耕地的農(nóng)夫、教書的先生,夜里就成了喚醒民眾的火種。云周西村的老槐樹底下,常聚集著聽消息的鄉(xiāng)親,有人把孩子架在肩頭,有人揣著剛納好的鞋底,聽干部們講“鬼子打進來,誰也過不上安生日子”。</p><p class="ql-block"> 很快,各區(qū)的游擊小組像春芽破土。南莊的鐵匠把打農(nóng)具的爐子改成造土槍的紅爐,火星濺在黧黑的臉上,映出眼里的光;北張的船工們在文峪河上擺起“迷魂陣”,用蘆葦蕩掩護傷員轉(zhuǎn)移,木槳劃水的節(jié)奏里藏著暗號;連城里的商號伙計,都學(xué)會了用算盤珠子“打密碼”,“一上一”是有敵情,“三下五去二”是平安。</p><p class="ql-block"> 那些散落各村的土窯洞,成了最可靠的堡壘。東莊村的王德順老漢,把自家窯洞挖了三層,表層放農(nóng)具,中層藏傷員,最深處的暗格里,藏著游擊隊的文件和武器。有次日軍搜查,他讓老伴把鍋灶燒得通紅,自己坐在窯門口抽煙,任憑刺刀戳破草席,硬是沒露半點破綻。敵人走后,他掀開炕板,傷員們正咬著毛巾強忍疼痛——窯洞里的油燈,始終沒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血與火的淬煉</b></p><p class="ql-block"> 文水的平川無險可守,抗爭便更顯慘烈。1942年的“四·一五”掃蕩中,日軍在馬村制造了慘案,三十多具遺體倒在村口的井臺邊,井繩上還纏著帶血的頭發(fā)。但村民們沒被嚇倒,當晚就有人摸回村里,把烈士的遺體悄悄掩埋,在墳頭插上新折的柳枝。</p><p class="ql-block"> 云周西村的記憶總與年輕的生命相連。那時的劉胡蘭才十歲,已經(jīng)跟著婦救會的阿姨們做軍鞋。她的小手還握不穩(wěn)錐子,針腳歪歪扭扭,卻在鞋底納進"抗戰(zhàn)必勝"四個字。她常聽大人們講游擊隊員的故事,眼睛亮晶晶地說:“等我長大了,也要扛槍打鬼子?!贝謇锏膬和瘓F里,她是最活躍的一個,紅纓槍比她人還高,卻被她攥得緊緊的,在村口站崗時,腰桿挺得筆直。</p><p class="ql-block"> 城西南的大象鎮(zhèn),曾發(fā)生過一場殊死搏斗。1944年春,縣游擊大隊為掩護群眾轉(zhuǎn)移,在鎮(zhèn)外的麥地里與日軍激戰(zhàn)。隊長張德勝腹部中彈,仍捂著傷口指揮戰(zhàn)斗,最后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鄉(xiāng)親們在麥茬地里收殮遺體時,發(fā)現(xiàn)他口袋里有張揉皺的照片,是個梳辮子的姑娘——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戰(zhàn)前約定,勝利了就娶她回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民心筑成的長城</b></p><p class="ql-block"> 文水的百姓,把抗爭融進了柴米油鹽的日常。農(nóng)救會的會員們發(fā)明了“瞞產(chǎn)法”,把最好的糧食埋在田埂下,留給游擊隊,交給日軍的,卻是摻了沙土的粗糧;婦救會的婆姨們成立“縫補隊”,在油燈下趕制軍衣,手指被針扎得冒血珠,就往傷口上抹點鍋底灰繼續(xù)縫,針腳里藏著“平安”的祈愿。</p><p class="ql-block"> 開柵鎮(zhèn)的藥鋪掌柜李老先生,把自家的藥材分成三份:一份應(yīng)付日軍,一份留給鄉(xiāng)親,最好的那份,總在深夜交給游擊隊員。他配的"止血散"里,總比別家多一味當歸——他說:“讓孩子們帶著家鄉(xiāng)的藥打仗,心里踏實?!庇写稳哲姂岩伤〝?,把藥鋪砸得稀爛,他第二天就支起臨時藥攤,照樣給傷員送藥。</p><p class="ql-block"> 孩子們的戰(zhàn)場也充滿智慧。他們用彈弓打落日軍崗樓的探照燈,在敵人的必經(jīng)之路上撒蒺藜,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標語寫在燒瓷的瓦罐上,扔進據(jù)點的院子里。北辛店的兒童團員們,還編了支童謠在村里傳唱:“文峪河,水清清,鬼子來了不留情;咱娃子,心眼靈,專跟鬼子玩'藏貓貓'”。</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永不褪色的青春</b></p><p class="ql-block"> 1947年春天,文水解放的消息傳來,鄉(xiāng)親們涌向云周西村,在劉胡蘭烈士的靈前放上剛開的杏花。那個十五歲的姑娘,用生命詮釋了"生的偉大,死的光榮",她的名字,成了文水最堅硬的脊梁。其實在這片土地上,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劉胡蘭":為掩護群眾犧牲的張大媽,把最后一顆子彈留給自己的游擊隊員小李,在牢里寧死不吐一字的教書先生......</p><p class="ql-block"> 如今,文水縣的紀念館里,陳列著當年的土槍、軍鞋和泛黃的傳單。云周西村的老槐樹枝繁葉茂,樹下的石碑上,"劉胡蘭烈士永垂不朽"幾個字被風雨打磨得愈發(fā)清晰。每年清明,總有少先隊員在這里獻花,他們系著紅領(lǐng)巾,舉起拳頭宣誓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兒童團員。</p><p class="ql-block"> 文峪河的水依舊靜靜流淌,灌溉著兩岸的麥田。風吹過金色的麥浪,沙沙聲里仿佛能聽見那些年輕的聲音——是劉胡蘭和伙伴們唱的童謠,是游擊隊員沖鋒的吶喊,是鄉(xiāng)親們送糧時的腳步聲。這片土地記得,所有為守護家園而燃燒的生命,都化作了永恒的春天,在文水的平川上,年復(fù)一年生長出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