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曉捷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們同校不同班。我倆都是大隊委員。1965年寒假，我們負責管理學校的圖書室，每天工作在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曉捷大我?guī)讉€月，像個小姐姐。她上有哥姐下有弟弟，而我是老大，從未感受過姐姐的滋味。她的親和力極強，幾天時間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我親切地叫她“小潔子”。我們親密無間，中午帶飯一起吃，她帶吃她的，我?guī)С晕业?。她家離學校很近，有時我們還一起去她家。小潔子非常能干，生爐子、煮大米粥……，樣樣得心應(yīng)手，看得出她常干這些活兒。我們每天幾乎形影不離，分開一會兒我就想她。在我四十篇寒假日記中，有十二篇出現(xiàn)“小潔子”的身影。我們一起管理圖書，經(jīng)歷丟書的煩惱；一起打乒乓球，連續(xù)幾天玩到天黑才回家；過年一起去鐵百買年畫，開學一起去買本子；一起在操場掃雪、一起打掃隊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潔子，高高的個子、圓圓的臉龐，兩條又黑又長的大辮子垂過衣襟，走起路來一甩一甩地特別好看。那時我的辮子剛到胸口，辮梢焦黃，特別羨慕她的大黑辮子，老向她討教怎么養(yǎng)護頭發(fā)。記得小潔子對我說:“誰洗完頭不黑呀？”于是她教我用醋和面洗頭。我期盼著自己也能有一條像曉捷那樣又黑又長的大辮子?？珊髞硐锣l(xiāng)插隊，只能用洗衣粉洗頭，我的頭發(fā)枯黃得像干草，始終也沒有小潔子那樣的大辮子，為此抱憾終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5年8月小學畢業(yè)，我和王曉捷分別考入不同的中學，我們分開了。一年之后文革開始了，我們跟隨各自的學校上山下鄉(xiāng)，音訊中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小學畢業(yè)離校前與老師合影。王曉捷(二排中)、我(二排左二)、LZhh(二排左一)、WZhl(二排右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19年初，我的小學&中學同學WZhl通過她鄰居夫婦與曉捷和LZhh(四人同班)取得聯(lián)系聚會，并發(fā)來這張照片讓我辨認。五十多年過去了，我根本想不到、也認不出曉捷和LZhh了。我問曉捷是否認得我，信息回復說“沒找到，只是提醒后，覺得那份文靜氣質(zhì)依舊。Panxi，想你了?！笨吹剿l(fā)來的信息，一股暖流瞬間涌上心頭，我立即回復，想加她的微信，可是沒有了下文。我們這一代經(jīng)歷坎坷，我想她一定有難言之隱。</span></p> <p class="ql-block">上圖：2019.3.1日，右起，王曉捷、LZhh、WZhl。</p><p class="ql-block">下圖：2019年正月初四，我(二排右四)與初中同學聚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3年9月，WZhl又與LZhh等人聚會，之后她給L轉(zhuǎn)發(fā)了帶有1965年小學畢業(yè)照片(圖二)的一個美篇，L看后感覺我對小學同學感情非淺，激起了想找我聚會的念頭，但那時我家事繁忙無暇顧及。今年是我們小學畢業(yè)60周年，L與W7月再一次聚會，然后又張羅找我聚會。我對說W想見見曉捷，但她回復說曉捷得了腦血管病，我的心一下涼了半截，我知道得病的同學是不愿意見人的。8月14日我從北京回沈參加初中入學60周年聚會。之后，經(jīng)L和W多次溝通和精心策劃，我們約定8月19日見面，先在太原街紅櫻桃餐廳聚會，然后再去曉捷家探望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得到聚會通知后我很高興，沉浸在即將見面的喜悅中，可我哪里知道，冥冥中這是上蒼為我們安排的一場生命之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8月19日中午，我來到預定的聚會地點——太原街紅櫻桃餐廳，L在門口迎接我，參加聚會的除了我和W，其余三位都是曉捷中學的同班同學。席間，熱情的L讓我喝點紅酒，原本滴酒不沾的我沒有拒絕。大家滔滔不絕地暢談分別60年的話題，時間過得飛快。曉捷一定是等急了，發(fā)來語音詢問，并告訴L去她家下車怎么走。我在旁邊聽得很清楚，曉捷語言表達毫無問題，不禁心中大喜。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很意外。我不經(jīng)意打翻了面前的高腳杯，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玻璃渣，紅酒灑在我的白衣服上，鮮紅鮮紅一大片，像一攤血，我心里頓時咯噔一下。L招呼服務(wù)員收拾殘局，我到衛(wèi)生間清潔了衣服，這是個不祥之兆！結(jié)束用餐，我們一行五人乘地鐵，四點多來到曉捷家樓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曉捷家在8樓，L打電話、她老伴兒劉大哥下樓來接。下電梯進了大門，曉捷出來迎接我們。W第一個與曉捷握手，緊接著是我。只見曉捷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花白的短發(fā)，根本不像病人。我們同時張開雙臂抱住對方，她說“Panxi，你咋變成這樣了？”我說“六十年沒見了！”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說不出話來。六十年的風霜雨雪此刻都融化在擁抱中，我感受到她溫熱的氣息，仿佛回到了當年。雖然激動但我們都沒有流淚，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松開我又去招呼其他同學，只說了句“你們來就來吧，還買這么些東西？”話音剛落，曉捷突然倒在老伴兒身上，身體慢慢癱軟下去。劉大哥立刻掐住了她的人中，喊著“曉捷、曉捷！”我們都楞在那里傻了眼。劉大哥立刻撥打了120。W在急救中心待過非常有經(jīng)驗，劉大哥去接120時，她對曉捷進行了必要的救治。曉捷平躺在地板上，臉上很平靜，沒有絲毫痛苦，我們都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120的人來了，立刻搶救，心電圖恢復了，我們都松了一口氣。曉捷很快被抬上了救護車。這是心梗嗎？心臟不好怕激動，我后悔來看曉捷，期盼著曉捷快快醒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救護車空間狹窄，只有她老伴兒劉大哥一人跟去，我們都回家了。我?guī)缀跻灰刮疵?，不知曉捷躺在冰冷的搶救室怎樣度過？能否挺過來？我跟W討論，她說不像是心梗是腦子的病，那又會怎樣？我心里惴惴不安，默默向老天祈禱，保佑曉捷平安無事創(chuàng)過難關(guā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下午我與L取得聯(lián)系，得到了曉捷老伴兒發(fā)來的信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i>剛剛至親都到曉捷病床前看了，大家一致意見拔管終止搶救。因為這種搶救無效沒有可逆性，就等于今天病故。</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 代我向來探望同學致謝！解除顧慮自悔，都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經(jīng)不起這種折騰。</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頓時，我覺得天塌下來了！我立即與L 聯(lián)系再去一趟曉捷家。轉(zhuǎn)念又覺得不妥，因為是我要見曉捷才有這樣的后果，他老伴兒看見我會傷心的?？勺罱K我還是去了，不去我怎能心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曉捷家，我們聽劉大哥講述了曉捷的病情。原來五年前她患腦梗時就查出腦干上有個血管瘤，但不能手術(shù)(怕下不來手術(shù)臺)，所以選擇了保守治療。五年來，她一直堅持腦?？祻椭委?，已經(jīng)恢復得接近于正常人了。但大夫說腦干上的血管瘤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一旦引爆就是災(zāi)難性的——大面積彌漫性腦出血，根本無法救治，曉捷就是這樣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曉捷老伴劉大哥特別豁達，談話間一直微笑著安慰我們不要太在意，不要內(nèi)疚、自責。明明是我引爆了這顆炸彈送走了曉捷，可劉大哥不但不怪罪反而寬慰我，我的心好受了許多。曉捷嫁了個大好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8月22日是曉捷出殯的日子。早上陰云密布、大雨傾盆，老天在垂淚哭泣為我們送曉捷。我四點多就醒了，望著陰雨的天空，想著60年前的往事，想著我們重逢相擁的一刻。想見又怕見，我相信我倆的心情是一樣的。相擁在一起我們各自只說了一句話，然后就緊緊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中，但幸福只是一瞬間。老天太殘忍，給我們的時間太短了！六十年的分別，一分鐘的相擁。我曾不止一次地后悔約見曉捷，周日早上還想終止這次見面。席間那打翻在地的酒杯，一地的碎玻璃、灑在白衣上的紅酒，像一片鮮紅的血。我不知道這是老天給我的警示，我想見兒時的好朋友，盡管兆頭不好，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前往，去赴這場生命之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為了這場約會我們幾乎籌劃了六年。從我得知曉捷信息(2019.3.1)到見面(2025.8.19)，中間跨越了多少障礙，實在是來之不易。我應(yīng)該感謝W和L，是他們精心策劃、周密安排才有這場60年的生死之約。這也是上天的安排，天意不可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曉捷是帶著我的體溫離世的，她走時臉上很平靜，沒有絲毫痛苦。但愿她是帶著相見的喜悅離開人世的，天堂再也沒有病痛，她可以與愛女在一起了?？墒菬o論如何我還是愿意讓她留在人間，寧愿我們永世不相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潔子，你我分別六十年，相擁一分鐘，如今天地兩隔，你在天上，我在人間。你化作星辰看著我，可浩瀚的銀河中你是哪一顆？我只能苦苦尋覓。今生今世我們注定遠遠相望，愿下一世我們能再續(xù)姐妹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年8月25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寫于北京</span></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5fqql9fw" target="_blank">1965年寒假日記摘抄</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5fqqygum" target="_blank">深切緬懷班長大姐</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