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圖</p><p class="ql-block">云松客</p><p class="ql-block">美篇號：14647183</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丹東四季謠 </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與少年時光，如鴨綠江的流水般浸潤于丹東這座邊陲小城。生活的底色雖浸染著清貧的微霜，記憶的畫卷卻因純粹的生趣而熠熠生輝。丹東的四季，如同四幅濃淡相宜的彩墨，將艱辛歲月暈染出溫潤的光澤。 </p><p class="ql-block"> 當料峭春寒被江風悄然揉散，家門口那些沉默的山丘便成了我的秘密花園。金達萊總是最性急的報春者，一叢叢、一簇簇，在尚未褪盡蒼灰的山坡上，潑灑出驚心動魄的玫紅，如朝霞遺落的碎片，倔強燃燒。俯身細察，更有無數(shù)不知名的野花悄然點綴其間，紫的含蓄、黃的嬌嫩、白的素凈，宛若大地母親精心繪制的圖畫。 </p><p class="ql-block"> 春暉亦是耕耘的號角。房前屋后巴掌大的土地被我們?nèi)沂膛?，撒下菜籽，埋入希望。山坡上貧瘠的荒地，在兄弟三人稚嫩手掌的墾拓下，竟也奇跡般長出了玉米與地瓜的嫩苗。</p><p class="ql-block"> 最難忘是上學前，提著柳條筐沿土路逡巡，只為揀拾溫熱的馬糞——那是我們自制的“金肥”，在墻角嘔熟發(fā)酵，滋養(yǎng)著對秋實的虔誠期盼。放學后，江壩邊的斜坡是探險樂園，一根柔韌的草莖探入幽深蟹洞，片刻等待后，一只氣鼓鼓的毛蟹便揮舞著大螯被誘出巢穴，童稚的笑聲與江濤聲碎成一片。</p><p class="ql-block"> 鴨綠江的夏天，是丹東人共有的大江懷抱的洗禮，是心中的清涼圖騰。當溽暑蒸騰，澄碧的江水便成了最慷慨的樂園。我們這群癡迷游泳的發(fā)小們，幾乎整個暑假都在鴨綠江邊渡過。我們在驕陽下，在碧波里，苦練游泳基本功，在浪濤中撲騰、沉浮，終于讓身體如魚般馴服于水——狗刨的笨拙、仰泳的舒展、自由泳的迅疾，都在江水的托舉下化為本能。每一次搏浪前行，肌膚感受著水流深沉的脈動，筋骨在清涼的浸潤中悄然強韌。這鴨綠江以她無窮無盡的奔騰不息，賦予我生命最初的韌性。 </p><p class="ql-block"> 秋風乍起，山林便慷慨地敞開了它豐盈的寶匣。我們兄弟三人如出征的戰(zhàn)士，各自拄著木棍，胳膊上挎著柳條筐，褲腿扎牢，向著樹林深處進發(fā)。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林間光影斑駁。我們的目光掃過每一處腐木與樹根，只為尋覓那珍貴的臻蘑身影。當發(fā)現(xiàn)一窩窩棕黃油亮的“小傘”時，心頭的雀躍幾乎要沖破胸膛。歸途時，筐里滿載著山林的匱贈，腳步雖重，內(nèi)心的喜悅卻讓我們笑的燦爛。 </p><p class="ql-block"> 田野亦在此時捧出金黃的獻禮。自家地里的玉米挺立著飽滿的穗子，高粱垂下紅色的頭顱，黃豆莢在風中簌簌低語。我們揮動鐮刀，收割了一季的辛勞，再將沉重的莊稼捆扎結(jié)實。小小的身軀背負著幾乎超過身高的玉米捆和高梁梱，一步步地走在田埂上，汗水浸透衣背，泥土的芬芳與收獲的踏實感卻沉甸甸地裝在心頭，那是大地最樸素的犒賞。</p><p class="ql-block"> 朔風封凍了鴨綠江的濤聲，卻封不住童心的雀躍。屋內(nèi)火炕燒得燙，手，卻難以抵擋窗外寒流的侵襲。這嚴寒，反成了天然游樂場的請柬。自制的木爬犁是我心愛的冰上坐騎，只需尋得一片冰封如鏡的稻田，便能享受御風而行的自由，小小的身影在冰面上飛馳，寒風刮過耳畔如刀割，心卻在無羈的滑行中湧起一股股暖流。 </p><p class="ql-block"> 大雪初霽，更是歡樂的號角。發(fā)小們不約而同從各家奔出，雪球便是熱情的問候語。只見一個個雪團在空中劃出弧線，砸在棉襖上綻開朵朵白花，歡叫聲與雪屑齊飛。反擊與“中彈”之間，很快人人皆成“雪人”，頭發(fā)、眉毛、肩頭皆覆上厚厚的晶瑩，寒氣早被蒸騰的熱氣驅(qū)散。</p><p class="ql-block"> 堆雪人更是冬日里發(fā)小們喜愛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積雪在通紅的手中被拍打、塑形，破舊的草帽、煤球做的眼睛、胡蘿卜鼻子，一個個憨態(tài)可掬又奇形怪狀的雪人出現(xiàn)在各家門前。大人推門見此童趣杰作，臉上凍僵的皺紋也瞬間舒展融化，朗朗笑聲穿透嚴寒，仿佛將整個冰封的江城都烘暖了幾分——原來最熾熱的炭火，正深藏于這素白世界的嬉戲之中。</p><p class="ql-block"> 如今回望鴨綠江畔的過去時光，那些清貧日子里的金達萊、江流、山菌與冰雪，早已沉淀為生命河床中最溫潤的卵石。它們無聲訴說著一個樸素的真諦：物質(zhì)的貧瘠從來都不是快樂的藩籬，當心靈向土地與四季全然敞開，最微小的勞作與嬉戲，也能在時光的窖藏中釀出最醇厚的酒香。 丹東的四季，以它刻骨銘心的記憶與慷慨的懷抱，為我鑄就了一副能感知泥土芬芳、能聽見落雪聲音的筋骨——那是足以抵御人生任何寒冬的恒久暖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