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瀟卜從軍記（3）</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雁北記憶之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一個人的回憶，真實，比才華更珍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一個人走過的路，回頭看看，都是一條與時代官道平行的人行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題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6日，星期二，晴。</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十幾年后，或幾十年后，我再打開今天的日記本，那么這一行醒目的字跡將勾起我對青春的紅色記憶：</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6日，星期二”。</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由坦克7師27團(tuán)高金水團(tuán)長，親自授發(fā)給了我入伍后的第一副紅領(lǐng)章、紅帽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記住這一天吧，永遠(yuǎn)難忘的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今天開始，我已經(jīng)不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了，而是一名佩戴“三點紅”的革命戰(zhàn)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真正的戰(zhàn)士，還要經(jīng)歷各種考驗和鍛煉。這才是剛剛開始，也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軍旅生涯的第一頁，從今天開始正式落筆書寫。</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戴上“三點紅”有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時間的刻刀在今天這一頁，刻下了一行鮮紅的大字：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zhàn)士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紅五星，像紅日下的一團(tuán)火。紅領(lǐng)章，像兩面紅旗光彩奪目。我像一棵稚嫩的小白楊，剛剛長出第一根枝椏，就迎來了太陽的親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想起樣版戲＜智取威虎山>中，少劍波的一句唱詞：“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前天，白色的襯衣配上鮮艷的紅領(lǐng)巾，我把雷鋒和紅領(lǐng)巾的合影照片夾在小學(xué)課本里。昨天，在南口鐵中的一間教室里，我又舉起握拳的右手，面對墻上的紅色團(tuán)旗，宣誓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tuá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面對團(tuán)旗宣誓的時候，我是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能佩戴上紅領(lǐng)章、紅帽徽，面向八一軍旗敬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雄壯有力的歌曲：“我參加了解放軍，穿上了綠軍裝…”一遍一遍地在大禮堂里回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瞬間，我明白了，我已經(jīng)不是前天和昨天的我。從今天開始，我是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7日，星期三，雪轉(zhuǎn)晴。</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嘹亮的起床號聲，劃破了晨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和同志們迅速起床，以敏捷的動作穿好衣服，整理好內(nèi)務(wù)包、大衣，下了床，扎好腰帶，跑出宿舍。在院子里站好隊，開始出早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又下雪了。漫天皆白的四月雪，飄飄灑灑地下著。像鵝毛，又像梨花，在半空橫沖直撞后軟綿綿地癱化在地上。老話“梨花滿地不出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們跨跨跨的跑步聲把整個操場震得發(fā)麻，雪花落了一身，地上是一串串跺硬的腳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午的訓(xùn)練科目是跑步，步法互換。雪像是有意出難題，剛開始像柳絮一樣，過一會就像急雨似地直吹下來。雪雖大，都沒有了刺骨的寒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們排著整齊的隊伍，戰(zhàn)士們個個昂首挺胸，像大雪中一排排年輕的青松。剛剛佩戴上的“三點紅”，在大雪中像盛開的紅梅，鮮艷奪目。一聲“向右看齊！”每個戰(zhàn)士衣領(lǐng)上的紅領(lǐng)章連成一線紅。白雪，紅領(lǐng)章，紅五星，萬綠叢中“三點紅”，太美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訓(xùn)練休息時，摘下軍帽一看，幾粒雪花晶瑩剔透地沾在紅五星上，像潔白的珍珠躺在鮮紅的花瓣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下午，全團(tuán)集體聽高團(tuán)長傳達(dá)中共中央第7號文件和一個電話通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吃過晚飯，全連聽秦連長講解中共中央第7號文件精神，剛結(jié)束，又開始收聽中央廣播電臺晚上8點的新聞聯(lián)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讓我們?nèi)呵榧?。中共中央的兩個<決議>發(fā)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決議＞點了XXX的名，將“四.五天安門事件”定性為階級敵人妄圖搞中國的“匈牙利事變”，XXX就是中國的“鄧納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完新聞聯(lián)播回到宿舍，同志們再也無法平靜。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發(fā)表個人看法和見解。我提醒自己，這個時候一定要保持政治頭腦敏感和清醒。天安門事件背后一定有更深刻的原因和背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躺進(jìn)被窩里，思緒像漲潮的海水，難以平靜。有人說我們這一代人算是趕上了，幸福地生，幸福地長。參軍離開北京才一個月多點，天安門廣場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件，百思不得其解。聽說毛主席在和王洪文、XXX討論自己百年之后中國的形勢時，毛主席問：“我死后，中國會是什么樣子？”XXX直言不諱地說了八個字：“軍閥混戰(zhàn)，天下大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以斷言，沒有一個很好的毛主席放心的馬列主義者來接班，這種局面是會出現(xiàn)的。也可以說，毛主席的長壽，就是我們的幸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記得一本書里有這樣一段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日的人們啊，青年們啊，現(xiàn)在輪到你們了！把我們的身體當(dāng)作你們的墊腳石而前進(jìn)吧。愿你們比我們更偉大、更幸福?！?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段話說得真好。我們要把火紅的青春寫在火紅的領(lǐng)章上。</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8日，星期四，晴。</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下午，全團(tuán)召開大會，聲討XXX反革命罪行，氣氛隆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半夜，我和華民（昌平縣平西府農(nóng)村兵）值班，主要是預(yù)防地震。我望著夜空，滿天星星有秩序地排列著，發(fā)出銀閃閃的光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猛然抬頭，東方露出了魚肚白。一個舊的夜晚過去了，一個新的黎明降臨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12日，星期一，輕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自然不高興是令人發(fā)顫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個星期以來，地震的陰云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按這些天的規(guī)定，睡覺不許脫衣服，門窗打開，在緊急情況下可以迅速跑出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點名時，秦連長又做了預(yù)防地震的專門講話。他說這些天的地震預(yù)兆：馬驚雞叫水冒泡。上級又下通知，今天晚上可能會有6級以上地震。團(tuán)值班室的同志搭好了地窩棚，運輸連的同志都上了汽車。種種跡象表明，今夜大自然要發(fā)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末?。?7團(tuán)休息星期二），難眠的周末。同志們都靜靜地躺在床上，鞋也不脫了，蓋著大衣和衣而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雁北高原的春夜，寒意未盡，涼風(fēng)習(xí)習(xí)從敞開的門窗吹進(jìn)來，心上像是壓了一塊石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剛過半夜，該我值班了。我揉揉雙眼，下了床，披上大衣，去了廁所。剛回來，走廊里立著的一顆手榴彈不知怎么就自己倒了，旁邊掛著的鑼也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仨懥似饋?。瞬間，各間宿舍都像炸了鍋。窗戶跳出了人，門口涌出了人。只聽撞門聲、窗戶玻璃破碎聲，稀里嘩啦響成一片。有的穿著襪子沒穿鞋，有的披著被子抱著衣服，有的赤裸著雙腿光穿著大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個人動作迅速的超過了緊急集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等情況搞明白，“嘿！”原來是一場驚虛?！岸蓟厝ニX吧，什么事情也沒有?！鼻剡B長大聲下達(dá)了睡覺的命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等我值完班回到宿舍，只見門窗和電燈都大開著，同志們蓋著被子、裹著大衣，頭靠著墻。一個個疲憊不堪，像是剛從戰(zhàn)場上撤下來。有的同志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還有的輕輕說著夢話。</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21日，星期三，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累，勞累，渾身上下累得發(fā)軟。晚上洗漱完，又燙了燙腳。渾身酸痛地倒在床上，蓋上被子就進(jìn)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眼睛雖然合上了，白天勞動的緊張場面又浮現(xiàn)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開始參加大禮堂基建勞動，新兵連主要任務(wù)是挖地基。地基要求挖2米多深，2米多寬。幾十米長的地基挖好了像一道戰(zhàn)壕。原來要求4天完成的任務(wù)，我們一天就完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站在一人多深的地基里，只見鐵鍬銀光閃閃，上下飛舞。同志們一個個都干得汗流如雨，腦門上冒著白霧般的熱氣。絨衣絨褲穿得都多余了，恨不得穿條大褲衩子，赤膊上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到半天，地基溝就挖好了一半。挖出來的黃土在溝沿上越堆越高。老天爺也來湊熱鬧，忽然刮起了大風(fēng)。撲天蓋地的黃沙刮得滿臉、滿嘴。白襯衣變成了土黃色，落了一層厚厚的沙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手上磨出了一個大血泡。這證明自己勞動鍛煉的太少了。人人都有一雙手，有的細(xì)皮嫩肉，有的一手老繭。革命戰(zhàn)士的手，要能拿槍，能握筆，能勞動。手是戰(zhàn)士寶貴的財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勞動到下午，渾身上下一點勁都沒有了，全身的神經(jīng)都快要斷了。我和許多學(xué)生出身的同志，手扶著鐵鍬把，像泥猴似地站在土坡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汗水濕透的白襯衣，已經(jīng)變成了土黃色，除了眼睛，臉上涂了厚厚的一層汗泥。我們彼此看著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都笑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76年4月24日，星期六，晴。</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生活中常常有叫人激動的日子，今天我就很激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真的要離開雁北地區(qū)了，離開從軍第一步的落腳點—山陰縣。從穿上軍裝的第一天3月1日，到佩戴上“三點紅”的4月6日，再到新兵結(jié)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明天4月25日，我已經(jīng)當(dāng)了整整56天兵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56天，多么短暫的56天啊?？扇说囊簧杏卸嗌賯€56天呢？我的新兵集訓(xùn)生活不就是這56天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同志們彼此依依惜別的眼神里，可以明確：我們真的要走了，要離開山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洗了個熱水澡，把幾天的疲勞和灰塵洗去，把屋里屋外的地又掃了幾遍。干凈、明亮的宿舍真有些難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集合的哨聲響了。秦連長給我們講了分配的事項。他每宣布一個同志的分配單位和簡要情況，下面就一陣陣的竊竊私語，像一塊石頭扔進(jìn)了湖水里，難以平靜。此時此刻，每一個同志的心都飛到了遠(yuǎn)離雁北的千里之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分配宣布完畢，班長又給我們每個人提出了要求。老戰(zhàn)士的話語重心長，言簡意賅。我們真的體會到這一段時間，我們結(jié)下了多么深厚的友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軍后的第一步勝利地邁出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么，第二步、第三步呢？前面還有多少崎嶇的小路等著我們?nèi)プ?，還有多少高山險峰等著我們?nèi)サ桥剩?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蘇修未滅，男子漢大丈夫何以還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一名中學(xué)生到一名佩戴“三點紅”的戰(zhàn)士，是一個飛躍。而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戰(zhàn)士，還要繼續(xù)努力登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明天，我們就要踏上新的征程了。同志們每人送給班長一個筆記本，并在扉頁上留言簽名。這是一種特殊的分別紀(jì)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班長也在我的一個筆記本上寫了幾句話，做為臨別贈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接兵到分別，短暫的幾個月時間，我們從陌生人變成了戰(zhàn)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戰(zhàn)友，在一起時叫同志，分別之后才叫戰(zhàn)友。多少年之后，戰(zhàn)友還是戰(zhàn)友。</span></p> <p class="ql-block"><b>在山陰縣照相館照的第一張軍裝照。</b></p> <p class="ql-block"><b>新兵班集體合影。</b></p><p class="ql-block"><b>二排右3是班長李順毅，河北保定人。右2是筆者。</b></p> <p class="ql-block"><b>備注：</b></p><p class="ql-block"><b>1976年4月7日的日記中，提到鄧小平回答毛主席提問說的八個字。當(dāng)時一直以為是坊間傳聞。據(jù)目前公開的官方資料顯示，確有其事。附截圖。</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離開雁北山陰縣后，一晃快50年了。那座春風(fēng)裹著黃沙的著名“煤城”，不知道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子。不管它變成了什么樣子，我在那座剛開始建的軍營里留下了19歲的第一行足跡和一個未來的夢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翻閱泛黃的新兵日記，雁北難忘，夢回山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5年7月15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古戰(zhàn)場南口老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