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記得很早以前到訪過兩次太原晉祠，此次因行程中轉(zhuǎn)又特意前往。晉祠作為國家一級博物館，是首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里珍藏著宋、元、明、清時期的殿、堂、樓、閣、亭、臺、橋、榭等各類古建百余座，宋元以來的雕塑百余尊，鑄造藝術(shù)品三十余尊，歷代碑刻四百余通，詩文匾聯(lián)兩百余幅，更有九十六株古樹名木點綴其間，館藏文物總計七千四百一十件（套）。</p> <p class="ql-block">我們早晨約了一輛網(wǎng)約車，冒雨來到太原晉祠，穿過水鏡臺，飛檐上蹲踞的琉璃脊獸，在陽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瞬間泛出幽藍(lán)的光澤。這是明代遺物，當(dāng)年燒制時摻入了珍貴的孔雀石粉末。我的指尖輕輕掠過獻(xiàn)殿的木質(zhì)立柱，那些深淺不一的包漿里藏著無數(shù)香客的掌紋。印象中獻(xiàn)殿前原來的月臺邊緣石欄桿，每根望柱頂部都雕刻著形態(tài)各異的獅子，有的幼崽正頑皮地攀爬母獅鬃毛，這種充滿生活趣味的雕工，在莊嚴(yán)肅穆的廟宇中顯得格外生動。遺憾的是現(xiàn)在望柱頂部被現(xiàn)代工藝?yán)饨鞘娲?lt;/p> <p class="ql-block">圣母殿前的魚沼飛梁堪稱中國古代橋梁史上的孤例。站在十字形的石橋中央，看八角形的魚沼池中錦鯉穿梭于倒映的斗拱之間，突然明白古人為何稱此處為“水鏡”。那些粗壯的十字形橫梁看似隨意實則精密，工匠們用“偷心造”技法減輕橋身重量的智慧，讓這座建于北宋的天才設(shè)計歷經(jīng)千年風(fēng)雨依然穩(wěn)固如初。池畔的周柏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斜插向天空，這株傳說與晉國開國同齡的3000多年古樹，正用它扭曲卻堅韌的身姿詮釋著生命的頑強。</p> <p class="ql-block">最令我難忘的，是那一泓永不老去的難老泉。在這干涸的北方，它竟千年不涸，依舊汩汩涌流，水質(zhì)清冽，澄明似無。難老泉亭的匾額上，有明末清初道家思想家傅山所題“難老”二字，筆力蒼勁，氣象渾成。泉中所涌，不僅是晉水之甘甜，更是三晉文明綿延不絕的血脈與脈搏。</p> <p class="ql-block">園中碑碣如林，我輩俗人，多不能辨其銘文。然則那石上的刻痕，風(fēng)雨的剝蝕，卻比文字更直接地言說。有些碑已佝僂欲倒，用鐵架勉強支撐，像一個被遺忘的王朝最后的風(fēng)骨。游人大多匆匆掠過它們，去追尋更顯眼的樓閣。這些石頭是寂寞的，它們的訴說，只對風(fēng)，對雨，對偶爾駐足的人。</p> <p class="ql-block">回望那一片蒼郁的屋瓴，我恍然：我之“中轉(zhuǎn)”，是現(xiàn)代人高效的線性時間；而晉祠的“存在”，則是循環(huán)的、凝滯的、包納生死的時間。我這短暫的闖入，不過是它千年瞌睡中的一個瞬息。它根本不在乎誰曾駐足，誰又離開。</p> <p class="ql-block">高鐵站里，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無情跳動。我即將被高速載離這片厚重的土地。而那三十株周柏，四百通古碑，以及那尊悲傷的彩塑宮女，仍將留在原地，繼續(xù)它們長達(dá)千年的、一動不動的中轉(zhu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