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自掘墳?zāi)埂?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黃溪村與袁家鄉(xiāng)桂花村山水相鄰，兩地之間的石灰沖山脈，是片連綿的次生林與人工林的混生態(tài)林場。古木遮天蔽日，藤蘿如蛇盤踞，常有人穿梭其中砍柴、狩獵、采野菜、挖藥材，也因桂花村人常偷伐黃溪村木材，兩村暗地較勁，添了幾分煙火之外的躁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三十年前了吧，桂花村的覃阿滿，生就一副倔骨頭。日子像浸了水的麻繩，擰巴又沉重，夫妻拌嘴成了家常便飯。那日，戰(zhàn)火再燃，妻子泣罵：“你什么吊本事沒有，活著就是拖累！” 這話像把淬了毒的刀，直直捅進覃阿滿心里。他抄起鋤頭，衣兜里揣著早備好的半瓶甲胺磷，一頭扎進石灰沖—— 這片他再熟悉不過的山林，成了他赴死的 “刑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進了林子，覃阿滿尋到一處背陰的土坡，鋤頭起落間，一個長方形的淺土坑漸漸成型。他望著坑，過往的憋屈、生活的重壓一股腦涌來，仰頭灌下甲胺磷，辛辣的藥味順著喉嚨灼燒進臟腑。他跌進坑里，強忍著劇痛，用小鋤頭盤攏周圍壘起的土，往身上覆蓋，像是要把自己和這操蛋的人生，徹底埋進黑暗。最后，只剩一只手僵在土外，像是瀕死前最后的掙扎，又像是對人世最后的、無力的抓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桂花村人發(fā)現(xiàn)覃阿滿失蹤，漫山遍野找了幾圈，沒見人影，便漸漸淡了。此山林人跡罕至，我村的林業(yè)員偶爾也會來此巡山，但誰也沒往深處想。日子像石灰沖溝里的溪水，靜靜淌著，把這樁 “失蹤” 埋進歲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直到數(shù)年后，一個挖藥材（黃姜）的桂花村農(nóng)民，一腳踩在腐葉下的白骨手上，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前幾年失蹤的族人，驚叫著喊來死者的家屬。刨開土，甲胺磷空瓶、枯骨讓覃阿滿妻子癱坐在地，哭聲撞碎山林寂靜：“我要是讓著你些…… 你咋就狠得下心啊……” 哭聲后，家人們一商量，也沒有再將尸骨刨出來，就地壘了一個墳堆，燒了些紙錢了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來，老人們嘮起，總說：“夫妻過日子，舌頭牙齒哪有不碰的？忍一忍，日子就順了；村鄰之間，也別為柴米油鹽紅了眼，看這事兒，人沒了，家毀了，教訓(xùn)比山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再后來，每逢霧氣漫進石灰沖，那只僵在土外的手影，總在林間晃蕩，提醒進山的人—— 活著不易，可別讓一時的倔，把一輩子的路，全堵死在這深山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