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

葵冢

夏天的雨，向來是少年脾氣。他來時，雷聲先作，烏云壓城，風(fēng)搖樹動，聲勢威武，仿佛要昭告天下他的不凡。雨點粗而疏，砸在屋頂，噼啪亂響；打在地面，一個個淺坑。他匆匆趕來，又急吼吼跑開，留下水洼與天空面面相覷，蟬聲被打斷又瞬間恢復(fù)，似乎一切如常，但電光火石間又似乎發(fā)生了某種扭轉(zhuǎn)。少年人的心事，何嘗不是如此？熱血沖頂，一時興起，要驚天動地，卻又草草結(jié)束，只余幾分雜亂的腳印——“爺來過！” 然而夏雨尚未盡興，秋雨卻已悄然而至。她不像夏雨那般張揚，常常是夜半潛入，淅淅瀝瀝，如慈愛的母親，彌補孩子沖撞后的裂痕。清晨推窗，地皮濕潤，樹葉清亮，空氣中彌漫著土腥雜草獨有的氣息。秋雨纏綿，一來便是幾日，不急不徐，從容得很。她不要人知道她的來，也不要人記得她的去，只是默默地將戾氣驅(qū)散，還天地原本的慈悲。 這夏秋之交的雨，恰如人生階段的轉(zhuǎn)換。少年的我們迫不及待要證明自己，喜怒于色，愛就利爽脆生，恨就轟轟烈烈。行至中年，汲取秋雨的智慧——不事聲張，不求喝彩，默默滋養(yǎng)，靜觀其變。少年看中年，厭世故圓滑，毫無銳氣；中年看少年，又覺莽撞沖動，不計后果。其實人生又何來高下？向外迸發(fā)的，是生長的渴望，向內(nèi)流淌的，是成熟的積淀。 而雨終歸是雨，都是天地的恩澤，所謂感受不同，也不過是受者當下的心境吧。窗外的雨還在下，分不清是夏的余勢，還是秋的先遣。其實也無須分得那么清，雨就是雨，季節(jié)終將更迭，大地永需滋潤。這不是無情的取代，這是生命的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