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窗臺上的蝴蝶蘭開花了。<br></b><b>雖然因為一年來沒有上肥，那花莖短短的，只有一尺多長，三個骨朵還掉了一個。但她畢竟開花了。我望著那鮮艷的花瓣，在心中感嘆這生命的頑強和美麗。<br></b><b>那是去年春節(jié)前，母親因骨折住在我們醫(yī)院幾個月了。一天我到病房去看她，發(fā)現(xiàn)窗臺上多了一盆蝴蝶蘭。保姆小趙告訴我，這是二哥一個在香港的朋友送的。我知道廣東人春節(jié)時喜歡買鮮花送人，并且母親也愛花。哥哥的朋友們都知道老太太愛花，所以母親住院時，窗臺上總是有鮮花擺著。有時來的人多了，竟并排擺著三大籃。<br></b><b>但這盆蝴蝶蘭有點與眾不同：她不是“鮮切花”，即那種大批量生產(chǎn)的無根插花。她是有土栽培的、活生生的。她優(yōu)雅地伸展著長長的花莖，玫瑰色的花瓣向上翹著，真像一只展翅的蝴蝶。<br></b><b>從那以后，我每天去看媽媽時，總要問候一下這棵美麗的植物，感謝她給我?guī)淼哪欠莺眯那椤?lt;br></b><b>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蝴蝶蘭的花期過了。她被遺忘在窗臺的一角，默默地佇立著。那已經(jīng)凋謝了花朵的花莖彎彎地垂著頭，仿佛在沉思。又過了幾天，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蝴蝶蘭的花盆被打碎了，她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上。我問保姆小趙，小趙輕描淡寫地說：“噢，今天早上護士長叫搞衛(wèi)生，我不小心打碎了?！闭f著就要拿笤帚去掃。我趕緊攔住她：“別，我來吧?！蔽倚⌒囊硪淼嘏跗鹉菆F泥土，將她包在報紙里，只留下長長的花莖伸在外面。我對小趙說：<br></b><b>“我把她帶回家去種上，也許能活下來。”<br></b><b>蝴蝶蘭在我家的陽臺上安了家。我把她種在一個雖然很舊，但是透氣性很好的瓦盆里。那花莖漸漸干硬，變得像棍子一樣，我將它剪下來時費了不少勁。<br></b><b>整整一個春天，我只是澆澆水，沒太理會花兒們。因為媽媽還在住院，兒子又要高考。媽媽出院后，我自己也在五月底做了一個心臟導(dǎo)管手術(shù)。<br></b><b>我在醫(yī)院里住院時，老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曾經(jīng)囑咐來看我的先生：“記著幫我澆花，別像上次我去承德，查點兒把花都干死?！?lt;br></b><b>出院回家，一進門我直奔陽臺。啊，這次先生沒有食言，花們都活得好好的。我摸摸盆里的土，濕潤潤的。<br></b><b>又過了一些日子，我發(fā)現(xiàn)蝴蝶蘭長出了一片新葉子。這說明她活了，扎根了。我把她放在陽光下，她卻歪著朝里長。我明白了：她是怕強光曬。于是我把她擱在陽光只能斜曬一會兒的窗臺上，她就又直起腰來。我不禁對自然的奇妙造化報以會心的微笑。<br></b><b>秋去冬來，蝴蝶蘭被搬到屋里的窗臺上。每天的溫暖陽光像一只無形的手撫摸著她那油綠黑亮的葉片，我卻無暇顧及她，只是按時給她澆水。媽媽因為感冒引起并發(fā)癥，又住院了。我經(jīng)常下班后去陪母親，自然就冷淡了蝴蝶蘭。直到有一天，我在晚上給她澆水時驚喜地發(fā)現(xiàn)：她伸出一只細長的、紫綠色的花莖?！昂m要開花了！”我把這件事告訴我認識的每一個人：“真是無心插柳，我也沒上肥，她居然要開花了?！?lt;br></b><b>接下來的日子讓人揪心，媽媽的病一天天沉重，終于在一個凌晨撒手而去。面對安詳而逝的八十四歲的老母親，我除了悲傷，還有一絲遺憾：本想等蝴蝶蘭開花時送到病房讓媽媽看看，這下用不著了。<br></b><b>正月十五以前，蝴蝶蘭終于開花了。雖然只開了一朵，但畢竟是開了。另外一個骨朵也含苞欲放，她們是在報答我這一年來的辛勤。我想起喬羽寫的歌詞：“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就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做幾日停留，我們已經(jīng)分別得太久太久……”我雖然知道，人死了沒有知覺，但是為什么有“靈魂”兩個字？我寧愿相信靈魂能夠永生。這樣我就能對著蝴蝶蘭說話，讓她像蝴蝶一樣把我的思念帶給長眠的父母。<br></b><b>以前，每當(dāng)我聽到“化蝶”這只曲子時，胸中都涌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情。是那個愛情故事感動了我？還是凄婉的曲子使我傷心？好像都不準(zhǔn)確。面對今天的蝴蝶蘭，我忽然醒悟：是愛，愛生命，愛自然，愛一切值得愛的，包括天地間的萬物。<br></b><b>這就是我的蝴蝶蘭的故事，我將它永遠珍藏在心底，連同對這個世界所有美好的記憶。</b></h1><div><b><br></b></div><div><b>寫于2004年</b></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