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是一年柚香飄起的時節(jié),妻子從超市買回一盒剝好的柚子肉。雖甜度尚欠幾分火候,飽滿的果粒卻飽含汁水,入口瞬間迸發(fā)的酸甜在舌尖蔓延,那清爽的滋味讓人忍不住瞇起眼睛。此時上市的多是泰國柚,青綠色的表皮下藏著蜜甜的果囊,價格不菲。擱在從前,這樣的進口水果是難得一見的奢侈品,而今卻成了尋常餐桌上的點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所有水果里,柚子始終占據(jù)著特殊的位置。每當應季的柚子在水果攤鋪開金黃的果皮,那獨特的清香總會像一把鑰匙,輕易打開記憶的閘門,將我?guī)Щ貫M陽光的童年時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外婆家的老屋前,曾挺立著兩三棵高大的柚子樹。它們像沉默的守護者,終年披著郁郁蔥蔥的綠衣。巴掌大的葉片厚實光亮,湊近鼻尖輕嗅,一股清冽的柚香便直抵腦門,那是一種混雜著草木清氣與陽光暖意的味道。這些葉子是清明時節(jié)的寶貝,做清明粿時,每個飽滿的粿子底下都要墊一張柚子葉。蒸籠升騰的熱氣中,柚香與粿內新鮮豬肉、筍粒的鮮香交融,咬一口,那復合的鮮美仿佛能讓人飄起來。小時候的我,總能在清明這天吃下好幾個,直到肚皮滾圓才肯罷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外婆家的柚子個頭極大,稻谷泛黃時,它們便在枝頭悄悄染上淺黃。表哥會架著梯子采摘下來,藏在房間的床底。臨近年關,父親割芒草時,總會挑回幾個掛在扁擔兩頭,分給我和弟弟,每人一個藏在自己的床底,盼著大年三十的夜晚分享這份甜蜜。可總有那么幾年,面對床底日漸泛黃的柚子,我終究抵不過誘惑,提前將這份期待悄悄“消滅”,事后又免不了幾分懊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才知道,柚子的品種繁多,風味各異。外婆家的柚子皮厚,果囊的纖維并不突出,存放久了,果汁會漸漸變得清稀,酸度也隨之加重,頗像現(xiàn)在小區(qū)里作為景觀的柚子,少有人問津??删褪沁@樣樸素的味道,卻在記憶里扎了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剝柚子是門講究力氣與技巧的活兒。先用刀子切去頂端的果皮,再在四周劃上幾道均勻的口子,然后雙手按住果皮用力掰開,這一步總要費些勁。小時候,我和弟弟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剝柚子,眼神里滿是期待,那等待的時光仿佛也帶著柚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童年的柚子,早已超越了水果的意義,成了鄉(xiāng)愁的符號。在外地求學時,每次回家路過外婆家,總會先望向屋前的柚子樹。春天看雪白的花朵在枝頭綻放,蜜蜂在花叢中飛舞;初夏看青綠色的小柚子掛滿枝頭,腦海里便早早浮現(xiàn)出它成熟時的酸甜。那棵樹,承載著太多關于等待與收獲的期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參加工作后,我在不同的地方嘗到過各種各樣的柚子。在溫州雁蕩山旅游時,見識過當?shù)靥禺a的文旦,那清甜的滋味至今難忘,堪稱吃過的最好吃的柚子之一;后來還遇到過果囊呈紫色的柚子,風味愈發(fā)細膩。如今,常山的柚子被制成果汁,廣受消費者喜愛??蓢L過再多美味,最讓我牽掛的,依然是小時候外婆家那樸素的柚子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弊詮耐馄磐夤^世后,屋前的柚子樹被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新品種的柚子。我卻很少再去外婆家,也沒有機會品嘗那新樹的果實?;蛟S,再好的味道也無法替代記憶中的滋味——那里面藏著外婆的叮嚀、兄弟的嬉鬧,藏著老屋的煙火與時光的溫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是一年柚子成熟時,空氣中飄著熟悉的清香。手中的柚子果肉晶瑩剔透,酸甜依舊,只是那味道里,多了幾分對時光的眷戀,對故人與往事的思念。柚香裊裊,歲月流轉,那些藏在柚香里的記憶,永遠是心底最溫暖的印記。</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