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團往事~84十八子 <p class="ql-block">第八十四章：新年伊始</p> <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五年悄然而至，我站在宿舍門口，望著遠處被白雪覆蓋的蒙古包輪廓，心里頭忽然就冒出這么個念頭。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不疼，反倒有點涼絲絲的清醒。掐指一算，我們這批天津來的知青，到內蒙兵團已經是第六個年頭了。</p><p class="ql-block">剛來時的光景還像是昨天的事。記得火車進站那天，滿車廂的人都在喊著豪言壯語，說要把青春獻給邊疆，要讓荒漠變良田。那會兒我們穿著嶄新的兵團軍裝，胸脯挺得老高，覺得自己能撬動整個世界。如今再看，那些話倒也不是空談——我們親手開墾的麥田，今年又豐收了；宿舍旁邊那排白楊樹，已經長得比人高了半截；就連醫(yī)院里的藥圃，都能自給自足了。這些實實在在的變化，不就是當年的誓言在一點點變成現(xiàn)實嗎？</p><p class="ql-block">這兩年國際環(huán)境緩和了些，兵團里的氣氛也松快了不少。以前總繃著的弦，慢慢有了松弛的時刻。訓練間隙能聽見姑娘們哼起家鄉(xiāng)的小調，男人們也會湊在一起講講笑話。最明顯的是，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有了新朋友，連帶著戀愛的氣息，像開春的風悄悄吹遍了每一個角落。</p><p class="ql-block">我和李保樹就是這樣，在醫(yī)院工作中從</p><p class="ql-block">相識相知到相愛。</p><p class="ql-block">如今我們倆現(xiàn)在幾乎形影不離。食堂打飯，他總搶著替我把搪瓷碗接過去，說我力氣小，排隊費勁；輪到他值夜班，我就端著飯盒去醫(yī)院宿舍找他，他總能從抽屜里摸出塊奶糖，說是藥房老張給的。我閑下來愛下跳棋，他就搬個小板凳陪我坐著，明明棋藝不精，卻總說"讓你三步也能贏"。我打毛衣時，他就在旁邊削木頭，說是要給我刻個書簽。</p><p class="ql-block">最讓我歡喜的是，他管著醫(yī)院的圖書室。每次新到了書，他都像揣著寶貝似的跑來找我，壓低聲音說："快，剛到的，先給你留著呢。"那段時間，四大名著成了我的心頭好?！都t樓夢》我翻來覆去看了三遍，為寶黛釵的愛情揪著心，也為尤二姐的苦命掉過淚，看到尤三姐拔劍自刎時，直哭得李保樹手足無措，只能笨拙地遞過毛巾。就連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段，我邊看邊笑，笑著笑著又想起天津老家的街坊，眼淚就這么不爭氣地下來了。</p><p class="ql-block">那天李保樹突然來找我，搓著手說："工業(yè)連的張占寶來，問我還有沒有炸醬？和罐頭"我知道張占寶，是李保樹最好的哥們兒，聽說算賬是把好手，就是性子有點慢。我趕緊翻出那個裝炸醬的玻璃罐，跟著他往醫(yī)院宿舍走。</p><p class="ql-block">一進門就看見個高個子青年，正坐在炕沿上掰花生，見我進來，忙站起身，臉有點紅："弟妹好，總聽保樹念叨你。"我被這聲"弟妹"叫得不好意思，把罐子往桌上一放，就聽見李保樹在旁邊笑："她就是小惠。"</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去張占寶那玩，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姑娘，撓著頭說："那是我對象，李玉敏。"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咯噔"一下——那姑娘我認得！</p><p class="ql-block">等李玉敏走過來，看清是我，也愣了。"張惠？"她試探著叫我的名字，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是你！"我們倆拉著手，有說不完的話。原來她也是天津68中的，跟我都是69屆初中畢業(yè)生，當年上學時，我們常在去學校的路上碰見，只是不同班，沒說過幾句話。來兵團后，她分到了工業(yè)連，和張占寶、李保樹成了戰(zhàn)友，反倒比我這個老同學更熟絡。</p><p class="ql-block">從那以后，我們走動得勤了。李玉敏常來找我，有時帶點好吃的，有時拿塊花布讓我?guī)椭鴧⒅\。我們聊起天津的勸業(yè)場，聊起學校門口的糖炒栗子，聊起剛到內蒙時的狼狽——她笑著說自己第一回騎馬摔下來躺了好幾天，我笑著說第一次搟面條，把面團搟成了片湯。</p><p class="ql-block">后來，她和張占寶結了婚?；槎Y很簡單，就在工業(yè)連的食堂擺了兩桌，我們幾個天津老鄉(xiāng)湊錢買了一個搪瓷臉盆，我還繡了一對鴛鴦枕套，李保樹還特意去鎮(zhèn)上買了個暖水瓶當賀禮。再后來，他們生了個兒子，虎頭虎腦的，取名叫"疆生"，說是紀念在邊疆出生的意思。</p><p class="ql-block">如今回想起來，那些年的日子，苦是真的苦，冬天凍得手都握不住鐮刀，夏天頂著日頭割麥子，累得倒頭就睡?？商鹨彩钦娴奶?，是書里的故事，是罐里的炸醬，是戰(zhàn)友的笑臉，是身邊人的陪伴。</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都回了天津，聽說疆生考上了大學，成了鐵路設計四院的設計師，在天津安了家。前陣子同學聚會，李玉敏還拿出張老照片，是當年我們四個在麥場邊拍的，李保樹站在我旁邊，張占寶摟著李玉敏的肩，四個人笑得比陽光還燦爛。</p><p class="ql-block">是啊，那些在兵團的日子，我們不僅把汗水灑在了邊疆的土地上，更收獲了最真的情誼，最純的愛情。那些故事，就像草原上的風，一吹，就能念叨一輩子。</p><p class="ql-block">七五年的新年鐘聲敲響時，我望著窗外的煙花，靠在李保樹肩上。他輕聲說："明年，咱們也結婚吧。"我點點頭，想想遠處的雪地里，張占寶正背著李玉敏往宿舍跑，笑聲順著風飄過來，甜絲絲的。</p><p class="ql-block">這新年，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