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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往事】劉根榮∥五爺

秦之牛?人文西固一王新民

<p class="ql-block"> 作者 ：劉根榮 </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家鄉(xiāng)故現(xiàn)村，有位醫(yī)術(shù)精湛、譽滿方圓的老中醫(yī)趙有傅先生，他是我妻子的五爺。我與五爺?shù)南嘧R，要從雷村完小的求學時說起。在那艱難困苦的歲月，我自幼因營養(yǎng)不良，身子骨總透著虛弱，感冒乃屬家常之事。父母疼惜，便讓我寄宿在雷村的大姑家。如此一來，每天下午放學以后，我便有了更多在校外撒歡的時光。同班的陳培樓是我最要好的伙伴，我們常去的地方，便是雷村街道東頭的鄉(xiāng)醫(yī)療站——只因培樓的大哥在那里上班。 我與五爺?shù)某醮蜗嘤觯褪窃谶@個醫(yī)療站里。他身材高大魁梧，鼻梁上架著一副淺色眼鏡，方圓的臉龐上總洋溢著淡淡的笑意。發(fā)福的身軀，走起路來慢中帶穩(wěn)，透著斯文，讓人感覺出隨和里的可親、大度中的沉穩(wěn)，還有那份扎實嚴謹?shù)淖黠L。 五爺?shù)霓k公室，簡陋卻干凈齊整，桌面的書架上擺滿了中醫(yī)典籍，滿滿都是他鉆研業(yè)務(wù)的印記。不等我開口，他先笑著問：“你是哪村的娃？你大是誰？”我囁嚅地答道：“故現(xiàn)村的，我大是……是……”話到嘴邊偏卡了殼，總覺得直呼父親名諱是對他的不敬，最終還是低聲說了出來?！班?，原來是鄉(xiāng)黨！你大我認得，看來你和培樓交情不淺吶。”我朝他點點頭，他又笑瞇瞇地補了句：“現(xiàn)在是好朋友，等你們到了我這歲數(shù)，準是最鐵的老朋友?！边@話當時聽著像句戲言，如今想來卻一語成讖。我與培樓從孩童之交起，一路相伴走過初中、高中，直至如今雙雙步入古稀，那份真摯情誼卻一如既往，始終未變。</p> <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父去世早，祖母二十八歲守寡，初心不改，貞志不移，與我的父親相依為命，苦熬歲月。祖母臨終前，最大的心愿是能親眼見見長孫媳婦。為了了卻她的心愿，我十五歲那年，經(jīng)村里媒婆撮合，與現(xiàn)在的妻子訂下了婚約。后來聽岳母說，當時她特意去征求五爺意見，五爺拍著大腿道：“這娃我見過，是個好娃！我與他大熟，他母親孝順能干，家中里里外外料理得干凈麗整，其祖母更是村里有名的善人，常幫鄰里拾娃，是個積善之家。依我看，這門親事沒麻達！” </p><p class="ql-block"> 劉趙兩家結(jié)親之后，五爺在吾父面前便長了一輩。一次父親見了他，打趣道：“以前喊你五哥，如今你升了一級，這稱呼可否得改改了？”豈料五爺卻擺著手笑道：“先叫后不改嘛！他們小輩按規(guī)矩叫，咱們還按老樣子來?！备赣H仍覺不妥：“這不亂了輩份？”最終還是出于敬重，改叫了“趙先生”，五爺也樂呵呵地隨之答應(yīng)了。 </p> <p class="ql-block">　　后來我成了家，兄弟三人擠在老宅里住宿實在緊張，我申請了莊基一院，新修莊院，手頭緊巴，當時去找五爺借錢。那時五爺每月工資不過五十多元，見我進門，立刻熱情地招呼，又是遞煙又是倒茶。閑聊幾句后，我紅著臉提起借錢之事，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我娃開口，就是我手里沒現(xiàn)錢，也得想法子給你湊！”說著便去取錢，一邊數(shù)著一邊說道：“眼下有六十塊，你先拿去用，要是不夠，爺再給你想辦法?！? 如今這事已過去五十多年了，五爺也早已作古，可那天他掏錢時的神態(tài)，總像一個特寫的鏡頭在我的眼前回放……</p> <p class="ql-block">　　還有一年冬天，我感冒得厲害，連著幾天吃藥打針都不見好，水米不進，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岳母來看我，趕緊把這事告訴了五爺。他聽后急得不行，拄著拐杖就來到我家。一進房門就對我和妻子念叨：“不就是個感冒嘛，咋不早說！”連口熱茶都顧不上喝，徑直走到床前給我把脈診斷，開了藥方，又說道：“還有幾個病人等著，爺先回去了?！弊叩介T口又回頭叮囑：“天這么冷，可別硬扛著，要是反復(fù)了，遭罪的還是你自己！”說也奇了，五爺開的藥真就這么靈，兩服藥分四頓喝下去，困擾了我好幾天的感冒竟藥到病除，蕩然無存了。五爺?shù)尼t(yī)術(shù)，真是不服都不行！</p> <p class="ql-block">　　到了晚年，五爺?shù)纳碜庸侨醯孟虏涣舜玻瑳]法再出門給鄉(xiāng)親們看病，可大伙兒有了病痛，還是習慣上門來求他開個方子。他呢，依舊是“老牛拉車不松套。不遜當年盡力為”。真是應(yīng)了那句“春蠶到死絲方盡，紅燭燃燒獻自身”。</p><p class="ql-block"> 五爺性子里最招人愛的，是那份藏不住的幽默。有這么一件事，至今還在街巷里傳著：一次女兒蒸饃，出鍋后個個裂著大豁口。女兒端上桌，五爺左看右看，拿起一個端詳半天，笑著對女兒說：“我娃你看，今天這饃可真有脾氣，我還沒張嘴吃它哩，它倒先咧開嘴想啃我了！”女兒有些懊惱：“許是面沒發(fā)好，或是火太急了?！蔽鍫攨s擺擺手：“別氣別氣，這次沒做好，下次再琢磨。不管啥模樣，填飽肚子就是好饃?！?lt;/p> <p class="ql-block">　　五爺與我們聊天時，言語不緊不慢，嚴神中露有悅色，高雅富蘊哲理。有一次，我們與五爺嘮嗑，問及為什么都是醫(yī)生，用的都是同樣的中藥，為什么有的見效快，有的見效慢，有的沒效果？五爺聽后，微笑著說：我們中醫(yī)與西醫(yī)不同，西醫(yī)是炸彈，哪兒有病魔這個敵人，就直接操起刀走槍去殺，或者去扔個炸彈去把他消滅掉。而中醫(yī)則是打圍殲戰(zhàn)。從人體與疾痛的陰陽，表里，虛實諸方面通盤考慮而治之。中藥所用的花花草草，根根莖莖，葉葉蔓蔓，皮皮種種，它們生長的環(huán)境，收獲的時間，泡制的方法，在方劑中的用量輕重，熬制的步驟，方法以及醫(yī)生對病員疾病的診斷正確與否都有很大的關(guān)系。五爺不是一下就給你們講清道明的。一名醫(yī)生，就像是一位指揮一場戰(zhàn)役的將軍。我們中醫(yī)中的望聞問切，就好像在敵占區(qū)偵察敵情的偵察兵，病人就是一個被審問的俘虜。開藥單，就是制定作戰(zhàn)方案。方案中，有的藥就像是工程中，只負責修通道路，有的是后勤兵，只負責把彈藥送至前線，到了前線，并分送到前沿陣地，最終是用子彈，還是手榴彈或是炸藥包，就是炸藥包，還得派人去火引爆。整個過程像修渠引水至禾前一樣。戰(zhàn)斗如此，引水如此，五爺看病，開方治病，更如此也。噢！明白了，原來看病還有這么高深奧妙通透的哲理。</p> <p class="ql-block">　　五爺去世前的一兩年，常躺在床上覺得孤單，好幾次托人捎話，讓我去陪他說說話。那時我在學校忙得就像陀螺，雖沒能經(jīng)常去，卻也擠時間去了幾趟。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禮拜天雨后的中午，地里沒法干活，我順路買了些五爺愛吃的點心去看他。剛進門喊了聲“五爺”，里屋就傳出他慈愛親切的回應(yīng)：“我娃來啦！”我走到床前，見他把床鋪收拾得干干凈凈，盤腿坐在床上，像尊彌勒佛似的，正用雙手搓著腳心——他是醫(yī)生，向來懂養(yǎng)生?！昂眯┤兆記]見，五爺可想我娃了。”寒暄過近況，他便說起為人處世的道理：“好娃哩，你現(xiàn)在還年輕，這世事看得還不透。人活一輩子不容易，要做個好人更難。樹活靠根，人活靠臉，沒根沒皮的，哪能長久？父母就是咱的根，要是連父母都不愛，連自己這張臉皮都不顧，那還算個人嗎？跟死了沒埋的人一樣。做人就得做好人，千萬不能做惡人。老話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想做個好人，就得多讀書、讀好書。書讀多了，自然會說話、會做事，也就懂得行善了，你說是不是……”聊了許久，我起身告辭：“五爺，我先回了，您可得好好保重，別讓大家惦記。”他點著頭，再三囑咐：“有空常來，記住別帶東西，鄉(xiāng)親們給我送的吃食多著呢，吃不了還得送給他人。”</p> <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我邊走邊琢磨，今天這趟真是沒白來。五爺?shù)脑捖犞m有些嘮叨，里頭卻藏著人生的哲理，細細品起來越發(fā)覺得有深刻的處事為人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盤點五爺一生，他不僅醫(yī)術(shù)高明、妙手回春，堪稱家鄉(xiāng)的華佗、鄉(xiāng)親們生命的守護神，更是個慈祥溫和，助人為樂，受人尊敬，讓人打心眼里喜歡的一位人中君子，杏林精英。</p><p class="ql-block"> 如今五爺雖已去世多年了，可他與我聊天時的音容笑貌，卻不時的在眼前浮現(xiàn)，夢中縈繞。尤其是那些刻進骨子里的教誨，至今仍在指引我的人生，像一盞閃閃的明燈，照亮著我人生的航船穩(wěn)穩(wěn)的駛向理想的彼岸。</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仲秋撰文緬懷</p> <p class="ql-block">　　如今五爺雖已去世多年了，可他與我聊天時的音容笑貌，卻不時的在眼前浮現(xiàn)，夢中縈繞。尤其是那些刻進骨子里的教誨，至今仍在指引我的人生，像一盞閃閃的明燈，照亮著我人生的航船穩(wěn)穩(wěn)的駛向理想的彼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仲秋撰文緬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