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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時候

西蜀穗公

<p class="ql-block"> 雨是傍晚突然落的，起初是零星幾點(diǎn)，敲在酒吧的玻璃上，后來便密起來，織成一張灰蒙蒙的網(wǎng)，把整個城市都裹進(jìn)潮濕的寂靜里。我推門時，風(fēng)鈴在檐下晃了晃，聲音被雨聲吞了大半，只剩暖黃的燈光從門縫漏出，像在雨里遞來半片溫暖的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屋內(nèi)原是有輕微嘈雜的。鄰桌的人在說最近的瑣事，杯勺碰撞的脆響混著雨聲飄著，連服務(wù)生走動的腳步，都裹著雨日特有的慵懶，直到鋼琴的第一個音落下——《下雨的時候》的旋律從黑白鍵間漫出，沒有刻意的激昂，只像雨滴順著窗欞往下淌，每一個音符都帶著濕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嘈雜聲是慢慢沉下去的。鄰桌交談的聲音先弱了，有人停下手中的杯，目光不自覺飄向琴臺；服務(wù)生托著托盤的腳步放得更輕，連杯勺碰撞的聲響，都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斂了去。等到小提琴的弦被弓子牽出來，屋里已近全然的靜——只剩雨打玻璃的沙沙聲，成了琴聲最好的背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白裙美女的琴聲是帶著涼意的。不像黑衣帥哥的鋼琴低音那樣沉厚，小提琴的音色清得像雨霧里的風(fēng)，纏在琴弓上，一拉便牽出幾分悵惘。我看見斜對面頗有氣質(zhì)的女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眼睫垂著，不知是被琴聲勾走了神，還是想起了某場落雨的往事；角落穿襯衫的男人，原本握著手機(jī)的手松了，目光落在窗外的雨簾上，連眉頭都比剛才舒展了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鋼琴的鍵音是雨的骨，撐著旋律的架子；小提琴的弦音是雨的魂，在骨縫里鉆著，帶著點(diǎn)委屈，又帶著點(diǎn)不甘。它們纏繞時，像雨絲纏上枯枝，像霧氣漫過舊橋，明明是合奏，卻總在旋律的間隙里，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孤單。我把臉貼在微涼的杯壁上，看琴師的指尖在琴鍵上起落，看小提琴手的弓子在弦上輕顫——當(dāng)琴弓猛地頓一下，又緩緩滑開時，鄰桌女人的指尖，悄悄擦了擦眼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靈魂達(dá)不到的地方，音樂可以達(dá)到?！焙鋈欢诉@句話里的重量。方才攥在手里的焦慮，像被雨打濕的紙巾，在琴聲里慢慢洇開，露出底下藏著的脆弱。那些說不出口的遺憾，那些不敢回頭的過往，本是靈魂跨不過的溝壑，此刻卻被鋼琴與小提琴的合奏架起了橋——音符落在溝壑里，化作雨滴，把尖銳的棱角磨得柔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雨還在下，琴音也沒停。小提琴的弦忽然顫了一下，像雨珠從檐角墜下時的猶豫，鋼琴立刻接了過來，用一個溫柔的低音托住它。屋內(nèi)靜得能聽見呼吸的起伏，每個人都浸在旋律里，連窗外的雨，都像是為這琴聲慢了幾分。原來有些傷感從不需要掩飾，有些憂郁也從不需要驅(qū)散。當(dāng)雨絲與琴音相遇，當(dāng)孤獨(dú)被音樂接住，靈魂到不了的彼岸，早已被這一曲《下雨的時候》，輕輕渡了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