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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之下》 第五章 那少年

彼岸之北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攝影：陳金鳳</p> <p class="ql-block">故事提要：木門的瞬間，濃重的霉味混雜著藥膏氣息撲面而來。婉秋的手指在潮濕的門框上留下指印，午后斜陽從破窗斜射進來，映出空中漂浮的塵埃。燕東蜷縮在墻角陰影里，枯草般的頭發(fā)遮住半張臉，露出青白下巴上一道新鮮抓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攝影：陳金鳳</p> <p class="ql-block">　　打從那事兒之后，每個周末，婉秋就跟小伙伴說功課要緊，不跟他們一起玩啦。周六一大早，她就往燕東家跑，想著要“深入敵后”。你別說，她弟弟機靈著呢，就跟個小諸葛似的。</p><p class="ql-block"> 婉秋一開始可害怕了，畢竟燕東他們以前綁架過弟弟，不管啥理由，那也算是惡人吶。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來一次，好人和壞人有時候就一念之間的事兒?？傻艿苎肭笏?，她既然答應(yīng)幫忙查明真相，那得說話算話。再說了，給弟弟報仇，她這當姐姐的責無旁貸。心里想著，人在做天在看，這次一定要給弟弟討回公道，哪怕自己不一定辦得到，也得拼一把。</p><p class="ql-block"> 婉秋沒把找到燕東的事兒告訴爸媽，怕他們擔心。爸媽肯定覺得，跟狡猾的罪犯周旋，可不是她一個姑娘家能辦的事兒。他們已經(jīng)沒了兒子，可不能再沒了女兒。婉秋也琢磨過，要是當初被撕票的是自己，弟弟肯定也會想盡辦法給自己報仇的。別看姐弟倆性格不一樣，骨子里都執(zhí)拗著，要破案先得學會保護自己。她跟弟弟聊了聊，知道了一些燕家的情況。這次去，就是要確定中巴車上的售票員是不是燕東媽媽，再打聽那個叫玲子的女孩，還有她們之間啥關(guān)系。那女孩幫燕東上課，說明燕東沒去上學，跟社會隔離開了。確定玲子是哪個學校的太重要了，上次婉秋冒充玲子同學這招還挺管用。不過得先找到玲子，跟她做朋友，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p><p class="ql-block"> 姐弟倆定好了計劃，就開始行動。他們把城南客運站和附近的學校當成第一目標。可現(xiàn)實哪有那么容易?。⊥窘?jīng)燕東家的中巴車每天好幾趟，司機和售票員都是流動的。婉秋平時要上學，根本沒時間摸排他們的排班情況。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客運站里轉(zhuǎn)了一上午的圈，腦袋都短路了。弟弟讓她冷靜，說她這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跟無頭蒼蠅似的，擾亂他思維。婉秋覺得自己特沒用，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時候弟弟說：“機會來了，看我的！”</p><p class="ql-block"> 弟弟問婉秋記不記得一個小胡子精瘦的男人，好像是上次那輛車牌號2934的司機。不等婉秋回答，就讓她上去跟那人閑聊。那司機剛吃完早餐，正在檢票口跟其他人聊天呢。婉秋裝得跟他們特熟的樣子，湊過去問：“叔叔，請問一下燕東媽媽今天來上班沒有？”小胡子司機問旁邊一個男人：“玉姐今天倒班，是吧小張？”那男人壓低聲音說：“不是吧！好像聽說他兒子又犯病了，跑山里去了，估摸著換班找去了吧?！币粋€婦女嘆息著說：“啊，又犯病了！這孩子造了什么孽喲?！绷硪粋€人也跟著說：“是啊，說是最近都不安寧，老吵著有鬼要找他索命。也不知道這么丁點大的孩子和誰家結(jié)了仇怨，受這種折磨。哎！”婉秋聽著，心里可解氣了，想著不做虧心事怎怕鬼敲門。</p><p class="ql-block"> 弟弟也在旁邊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做了惡事就應(yīng)當受到懲罰?！边@話跟婉秋想一塊兒去了。婉秋趕緊故意夸張地揉鼻子捂著嘴，想混淆弟弟發(fā)出的聲音。小胡子司機挺熱情，問婉秋：“小姑娘，你找玉姐有啥事，要我?guī)湍闵釉拞幔俊蓖袂锝又暗闹e說：“啊，是這樣。我是玲子的同學，也給燕東輔導功課，您一說她準知道?！彼緳C又問：“玲子？你們是一個班的同學？叫什么名字?。俊边@一問差點把婉秋問住了，還好弟弟反應(yīng)快，順嘴搭話。婉秋趕緊說：“是，不，不是，我和她同一級但是不同班。”司機說：“呃，另一個班的同學，那你也是好孩子，玲子是我外甥女?！蓖袂锞o張得額頭都冒汗了，回答：“哦，我叫小蓮。叔叔好！”這小蓮的名字挺大眾化，容易藏住身份。司機又說：“額，對了，今天玲子就是去玉姐家?guī)兔φ已鄸|了，早上坐我的車去的。你也是接到消息才去的嗎？不知道這會兒找到東東沒有?！?lt;/p><p class="ql-block"> 弟弟還沒來得及阻止，婉秋就說：“嗯，我就是去找燕東的?！彼X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干脆去一趟，還能認識一下玲子，后面也好辦事?？傻艿軗乃陌踩?，婉秋悄悄說沒事，她一個女孩好遮掩。婉秋上了車，車上人比上次多了幾個，但還是冷冷清清的。玲子叔叔吆喝著：“開車了，買了票沒有上車的快些。”</p><p class="ql-block"> 車搖搖晃晃地開著，前面有兩個暈車的乘客哇哇地干嘔。沿途乘客換了一波又一波，這趟車上的售票員比燕東媽媽年輕些。婉秋聽她和司機大叔議論燕東家的事，語氣里有憐惜，有猜疑。還提到燕東爸爸，說他面惡心善，其實是個老實人。婉秋心里卻覺得，他們再怎么裝，也彌補不了曾經(jīng)犯下的罪孽。</p><p class="ql-block"> 司機大叔叮囑婉秋：“呃，小姑娘，前邊就到站了。你自己小心點，找沒找到天色晚了也別在山里轉(zhuǎn)，早些下來坐車回去?！蓖袂镎f：“好的，謝謝大叔。”</p><p class="ql-block"> 下了車，她就徑直往燕東家走。她記得路，就是前幾天下過雨，有段山路不好走。走了一段，她聽到有人喊東東的名字，聲音在山里回蕩，可就是不見人。婉秋爬到一塊凸起的山石上，想看看是誰在附近。她心里祈禱千萬別碰到燕東父母，要是玲子或者其他人還好，不認識玲子的話，扯個謊說不定能糊弄過去。還真讓她盼著了，找過來的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婉秋先開口：“你是玲子？你還記得我嗎？”給人一種認識很久的感覺。那女孩一口濃濃的湖南腔，懵懵地看著婉秋說：“你，你是哪個？”婉秋說：“我是小蓮嘛，你怎么就忘了？幼兒園我是你隔壁班的，你不記得我找你借過彩色筆嗎？你現(xiàn)在在哪個學校？”玲子懵懂的回答說：“啊，小蓮？！我在城南新區(qū)實驗中學。你呢？”婉秋回答：“我是書培中學。”這倒是真的，她確實畢業(yè)于那里。玲子一聽，眼睛都亮了：“什么，書培！哇，市重點，將來直送清華北大的高級學校，你真厲害！我也想去，就是數(shù)學不行。”婉秋勸她：“那你就放棄了嗎，復讀可以再考的，我記得學校每一年都有招生需求?！彼仓^皮接話，冒充高中生接近玲子進入燕東家也方便。</p><p class="ql-block"> 玲子又說：“算了，我現(xiàn)在的學校也不錯。何況實驗中學離東東家不遠，給他補習不用圍城跑一圈?！闭f完，她紅著臉笑了，兩顆小虎牙挺可愛的。婉秋假裝惋惜地說：“哦，那就可惜了?！绷嶙雍鋈粏枺骸斑?，小蓮，你一個人跑這兒來干嘛？”婉秋還沒來得及編瞎話，弟弟反應(yīng)快，替她說：“我，我陪同學去城西玩，她好像認識你叔叔。問起你，他告訴我們，你在這里幫著找什么人。恰好，我同學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我想著沒事，就來幫幫忙，沒想到會遇見你。”玲子說：“哦，是這樣，那你幫我一起找東東吧?！彼€告訴婉秋，東東是她朋友，以前她們兩家租的一個房東的房子，住了大半年，東東經(jīng)常發(fā)燒說胡話，不敢見陌生人。后來打聽到山里有人不要租金，請人守房子，他們就搬過來了。</p><p class="ql-block"> 婉秋聽著，心里替弟弟生氣，覺得他們家就是做了虧心事才躲到這兒來。弟弟看她有點動搖，就抗議說：“洛婉秋，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可憐，那我呢？”婉秋被說中心事，著急地分辯：“你傻呀，我哪有說可憐他?！闭f完才想起身邊還有玲子。玲子疑惑地問：“說什么？”婉秋趕緊圓場：“啊，我說他真可憐?！边€好這馬虎眼補上了，玲子哦了一聲，點頭也覺得燕東可憐。婉秋咬著牙悶聲對弟弟說：“噓，洛展鵬你再說話試試！”弟弟不說話了，只在她耳朵里吹口哨，把婉秋氣得直咬牙。</p><p class="ql-block"> 婉秋和玲子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燕東，就一起回燕家。燕東爸爸已經(jīng)回來了，站在院子里抱著口盅喝水。燕東媽媽一身風塵，臉臟臟的。他們看到婉秋和玲子進來，挺詫異的。燕東爸爸問：“你們一起來的？”婉秋趕緊接過話：“是，是一起來的，東東爸爸。東東找著了嗎？”免得穿幫。燕東爸爸說：“回來了，這小子膽兒肥，就藏在那死人洞里。”婉秋看著他滿臉胡茬和臟污，心里一陣恨意。弟弟在旁邊說：“就是這張臉，就是他。洛婉秋你記住了，就是這張臉?！蓖袂锫犞?，氣得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婉秋裝好奇地問：“死人洞，什么死人洞？”燕東爸爸敷衍地說：“啊，就是那個……，別人說的，我也不知道。”玲子問：“叔叔，您說的就是燕東常去的那個洞嗎？聽他說那里面死過人，有鬼啊？”這一問可幫了婉秋的忙。燕東爸爸趕緊說：“哪有，我也不知道，就是聽說的。好啦，好啦！玲子，你和同學幫叔叔進屋看看那小子吧。”婉秋心想，也不著急這一時，以后再找機會打聽，現(xiàn)在太關(guān)心反而會讓他們起疑心。婉秋拉著玲子說：“走，玲子，我們?nèi)タ纯礀|東?！彼齻兺崎_那扇門，屋里黑黢黢的，啥都沒有，就地上鋪著厚厚的干草。</p><p class="ql-block"> 推開木門的瞬間，濃重的霉味混雜著藥膏氣息撲面而來。婉秋的手指在潮濕的門框上留下指印，午后斜陽從破窗斜射進來，映出空中漂浮的塵埃。燕東蜷縮在墻角陰影里，枯草般的頭發(fā)遮住半張臉，露出青白下巴上一道新鮮抓痕。</p><p class="ql-block"> “玲子...玲子！”燕東突然暴起，干裂嘴唇噴出唾沫星子。婉秋猝然后退撞翻了陶罐，碎片劃過腳踝的刺痛讓她倒抽冷氣。玲子慌忙舉著電筒靠近：“東東別怕，我?guī)∩徟隳阏f話?！?lt;/p><p class="ql-block"> 電筒光里，婉秋注意到燕東手腕纏著浸血紗布，指甲縫里嵌著暗紅泥土。當他抬頭剎那，她呼吸驟?！请p布滿血絲的眼睛與弟弟遇害時的監(jiān)控畫面重疊交錯，仿佛有冰涼蛇信順著脊椎蜿蜒而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攝影：陳金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