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閑暇之時翻出爸媽年輕時的老照片，試著剪了條抖音視頻。鏡頭里的他們多精神啊——爸穿著白襯衫站在老槐樹下，陽光帥氣，笑得露出白牙；媽梳著兩條大辮子，眼睛亮得像含著星星，那是我從沒見過的輕快模樣。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時，從未想過會與那樣一段時光撞個滿懷。像素不算清晰的畫面中，站著記憶之外的爸媽，像被晨霧籠罩的老照片，忽然被陽光撥開了所有朦朧。 畫面里的媽媽梳著利落的麻花辮，發(fā)尾輕輕掃過洗得發(fā)白的襯衫領(lǐng)口，她正側(cè)頭聽身旁的人說話，嘴角彎起的弧度里盛著整個春天的風(fēng)。我盯著那抹笑容看了很久，才后知后覺地紅了眼。原來媽媽也曾是笑靨如花的少女，眼里藏著對世界的好奇與憧憬，不像后來，總把心思放在柴米油鹽和我們兄妹八個的冷暖上。她那時的眼神多亮啊，像夏夜最清的星，可留在記憶深處的媽媽，眼角早已有了細紋，笑起來時會習(xí)慣性地抬手揉一揉眉心，大概是被一大家子的瑣碎纏得久了。 爸爸就站在媽媽身邊，穿著筆挺的中山裝，身姿挺拔得像棵年輕的白楊。他微微揚著下巴，看向鏡頭的眼神里帶著點少年人的驕傲，仿佛對未來有無限把握。我忽然想起某個午后，爸爸蹲在老屋門口修鞋，后背已經(jīng)有些佝僂，動作也慢了許多，捶著腰說“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時，聲音里的落寞像根細針，輕輕刺著我的心。原來爸爸也曾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敢闖敢拼，眼里有光，不像后來，總把“沒事”掛在嘴邊，卻在我轉(zhuǎn)身時悄悄按著膝蓋站起，為我們兄妹八個的前程，把腰彎成了弓。 視頻只有短短十幾秒，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時光的鎖。那些被歲月塵封的片段，那些我從未參與過的青春歲月，借由這方寸屏幕鮮活起來。我反復(fù)回放著，看媽媽被逗笑時抬手捂嘴的羞澀，看爸爸下意識整理袖口的認真，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也曾有過這樣輕盈的時光，沒有“父母”這個沉重的身份牽絆，只是單純的自己，眼里盛著彼此，心里裝著對未來的期許。 可看著看著，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想起小時候爸背我去看醫(yī)生，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想起媽總把肉埋在我碗底，說自己不愛吃；想起他們?yōu)榱宋覀冃置脦讉€，腰慢慢彎了，頭發(fā)漸漸白了，把最鮮活的年月都耗在了柴米油鹽和我們的哭鬧聲里。還記得小時候，天不亮就被母親溫柔的呼喚叫醒，桌上永遠擺著溫?zé)岬闹嗪拖滩?，她總說“早飯要吃好”，自己卻常常匆匆扒幾口就要去田里忙活。父親的肩膀?qū)捄裼譁嘏?，放學(xué)路上他會把我架在脖子上，任憑我晃著腳丫數(shù)天上的云彩，那時覺得他的背就是全世界最安穩(wěn)的地方。冬夜里，他們總怕我凍著，悄悄把暖水袋塞進我的被窩，自己卻裹著單薄的被子熬過一個個寒夜；我生病時，他們背著我跑遍鎮(zhèn)上的診所，焦急的眼神里滿是疼惜，那急促的腳步聲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他們用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把貧瘠的日子過出了煙火氣，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卻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我面前。他們總說“我們不累”“你好好讀書就行”，可我后來才知道，那些深夜里的嘆息，那些悄悄揉著酸痛腰肩的動作，都是為了這個家在硬扛?？蓺q月終究是不饒人的，它帶走了媽媽烏黑的發(fā)，在她鬢角染上霜白；磨平了爸爸挺直的肩，讓他在風(fēng)雨里漸漸彎下腰。他們把最鮮活的青春，換成了我們兄妹八個的蹣跚學(xué)步；把最無畏的勇氣，變成了護我們周全的鎧甲。小時候總覺得爸媽是超人，能解決所有難題，直到某天發(fā)現(xiàn)，他們也會在深夜嘆氣，也會對著說明書皺起眉頭，才驚覺原來他們不是不會累，只是把所有的累都藏在了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如今再沒人在門口喚我回家吃飯了。暮色漫進巷口的時候，總?cè)滩蛔』仡^望——再也看不見那盞提前點亮的煤油燈，在門框里暈出暖黃的光圈；再也聽不見熟悉的嗓音裹著晚風(fēng)飄過來，帶著點嗔怪的語氣念叨“菜要涼了”。廚房的煙囪早就不冒煙了，灶臺邊的小板凳還在，卻再等不到那個系著藍布圍裙的身影，一邊擦手一邊往屋外瞧。 田埂上那個眺望的身影也早已淡成了回憶。春播時的晨霧里，秋收后的夕陽下，那個總拄著鋤頭站在田壟盡頭的人，曾是我們放學(xué)路上最安心的坐標。后來他的腰越來越彎，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某天田埂空了，風(fēng)掠過谷穗的聲音里，再也摻不進那聲帶著期盼的“回來了”。他們走得那樣靜，像秋夜里悄悄落進窗欞的月光，沒留下一句叮囑，卻把一生的暖意都織進了我們的日子里——是飯碗里總堆得冒尖的白米飯，是寒夜里掖好的被角，是遠行時塞進行囊的煮雞蛋，瑣碎又綿長，在每個尋常日子里輕輕搖晃。 時光荏苒，當年繞膝的八個孩童，如今都已各自成家立業(yè)，在生活的軌道上穩(wěn)穩(wěn)前行，把日子過成了父母曾期盼的模樣?？赊D(zhuǎn)身回望，那個曾為我們擋風(fēng)遮雨的家，早已沒了他們忙碌的身影。 總想起搬進新房的那天，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地板上，亮得晃眼。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下意識想喊“爸，媽，你們看這房子大不大”，卻只聽見自己的回聲在空氣里蕩開。那輛他們總念叨“等孩子們都出息了，就買輛好車帶我們兜兜風(fēng)”的車，如今停在樓下，后備箱里總習(xí)慣性留著空，仿佛還在等他們坐進來，聽我絮叨沿途的風(fēng)景。 他們走得那樣急，急到?jīng)]來得及看我們把日子過成詩，急到?jīng)]機會接過我們遞去的熱茶，急到連一句“我們現(xiàn)在很好”都沒聽完。可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愛，早像種子落進了我們心里——二哥身上有爸爸沉默的擔當，二姐做飯時總帶著媽媽的味道，就連最小的妹妹，說話時揚起的嘴角，都像極了年輕時的母親。每當我們兄妹相聚，看著彼此眉眼間熟悉的輪廓，就像看到爸媽從未離開，他們的愛早已成了李家大院最深的根，把我們緊緊連在一起。 謝謝抖音，謝謝這新時代的科技饋贈。是這方寸屏幕搭建起時光的橋梁，讓我在光影里與他們的青春相遇，看見那些未曾說與我聽的年少模樣，觸摸到他們藏在歲月里的深情。原來父母的愛從不是轟轟烈烈的宣言，而是把青春揉進柴米油鹽的瑣碎，把勇氣釀成護我們周全的鎧甲，用一生的付出托舉我們成長。而所謂傳承，不過是我們把他們教的善良與擔當刻進骨子里，讓他們的愛借著我們的日子繼續(xù)流淌。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我們兄妹相視而笑的臉上，溫暖得像他們給予的一生。每個團圓的飯桌上，總會多擺兩雙碗筷；每次說起“爸媽”，八個兄弟姐妹的眼眶，都會不約而同地紅起來。爸，媽，你們看啊，我們把日子過成了你們期盼的模樣，我們還是那幸?？鞓返囊患胰恕ｐB(yǎng)育我們八個多不容易，你們的恩情，我們這輩子都記在心里，用余生的每一天，把這份愛好好延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