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我的小文 “那年夏天的冰棒” 在《世界日報(bào)》刊出，“半人番” 是我的筆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 那年夏天的冰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生活在紐約，喜歡這裡四季分明的氣候。春天常常是一夜之間悄然而至，枝頭吐綠，百花點(diǎn)綴；夏天也不過偶有幾日高溫，往往一場大雨嘩啦啦落下，天地頓時(shí)清涼。如此輪轉(zhuǎn)兩三回，夏天便悄悄退去，九月已是微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今年的夏天卻大不一樣，一波接一波的高溫，像是被關(guān)進(jìn)了沒有盡頭的暑籠，竟讓人恍惚回到了家鄉(xiāng)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時(shí)候，六一兒童節(jié)一過，就進(jìn)入了南方的盛夏。那種熱，是從腳底一直蒸到頭皮的濕熱，連喘口氣都像吸進(jìn)一團(tuán)水氣。尋常人家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電風(fēng)扇，人人手裡一把蒲扇，搧得熱風(fēng)撲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時(shí)最渴望的，就是一根冰棒。我們家附近的電影院門口，就有賣冰棒的小攤，攤主是一個(gè)頭髮花白的阿婆，她支起一個(gè)木架，架上坐著一口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大木箱。冰棒只有兩種：一種是三分錢的糖水冰棒，嘬一口，只有糖精純粹的甜；另一種是五分錢的雪糕，帶著奶香，香甜糯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盡管只要三五分錢，哪能天天買冰棒？偶爾大人給了幾分錢，我便飛跑到電影院門口。阿婆正打著哈欠，一見有人來，立刻精神一振：「來一根五分的？還是三分的？」見我小手緊攥著三分錢，她一手掀開毛巾被子一角，一手迅速摸出一根，隨即將被子掩上捂緊，「碰」的一聲，蓋子重重關(guān)上。我一接過冰棒就貼在臉上，真涼快。咬了一口，甜味直衝腦門，立馬涼透透，只花三分錢，真劃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說真的，我還是更饞雪糕冰棒。每次買雪糕，我都格外興奮，身邊往住還跟著一兩個(gè)小伙伴，不等阿婆開口，我便把五分錢的硬幣遞上。阿婆在箱底翻了半天，像是在冰雪裡尋寶，我們眼巴巴地盯著她，小伙伴的手幾乎和我同時(shí)接住雪糕：「五分的，也讓我咬一口?！轨妒悄阋豢谖乙豢?，小心翼翼地不咬太多，一瞬間，我的冰棒只剩半截了。</p> <p class="ql-block"> 「好了好了，」阿婆笑著說：「雪糕軟得快，你趕緊自己吃吧?！沽胰障拢糗浰?，我一口接一口，顧不得細(xì)細(xì)品嘗，生怕它化了。吃到最後只剩下一根小木條，我還捨不得丟，含在嘴裡，一點(diǎn)一點(diǎn)舔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買冰棒，有時(shí)也會撲空。只要電影院牆根豎著一塊大紙板，就知道阿婆進(jìn)貨去了。冰廠在另一個(gè)區(qū)，在穿城而過的大江那邊，阿婆背著沉重的木箱，頂著烈日一步一頓地走，來回少說也得個(gè)把鐘頭。賣橄欖串的老伯見我垂頭喪氣，總是拍拍我的頭笑說：「過一個(gè)鐘頭再來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只好悶悶不樂地回家，嘴裡數(shù)著數(shù)，心裡掐著點(diǎn)兒，差不多時(shí)候了，我就撒腿又往電影院那頭跑。有時(shí)真碰上阿婆剛回來，正把那口沉甸甸的大木箱撂到架子上；有時(shí)，賣水果的小伙子眼尖，眉毛一揚(yáng)，興奮地朝遠(yuǎn)處一指：「來了來了，阿婆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赤日炎炎下，阿婆背著滿箱冰棒，先得走過兩座橋，還得爬上一段又高又陡的斜坡，她滿臉通紅，汗珠一顆顆往下滴，就像掛了串珠子似的。旁邊的小攤主們也熱得夠嗆，連忙幫她卸下木箱，再紛紛上前買冰棒，「這天太熱了，賣完這一箱就早點(diǎn)收吧?！勾蠹叶歼@麼勸她。阿婆只是笑了笑，抹了把汗，坐下歇一口氣，又撐著身子繼續(xù)賣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人都抱怨這鬼天氣，卻誰也沒料到，熱浪背後，更大的風(fēng)暴正悄悄逼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久，文化大革命來了，電影院門口的小攤小販被一掃而空，冰廠也停工停產(chǎn)了，賣冰棒的阿婆從此失了生計(j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革後，我上了大學(xué)，夏天想吃冷飲，就到校門口的小店，冰櫃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冰磚和冰棒。後來到了美國，家中冰箱裡一年四季從來不缺冰淇淋。我們吃慣了哈根達(dá)斯、黑珍珠，近來反而更喜歡自己動手做的冰棒：有草莓的、奇異果的，還有各種水果組合的，健康又美味，常常有驚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熱，我們吃著冰棒，也吃著回憶。六十年前的那點(diǎn)清涼，如今仍在心頭慢慢化著，未曾散去。</p><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21日</p> <p class="ql-block">請點(diǎn)擊 <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3z7xskzz" target="_blank" style="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 font-size:18px;">煙臺山小集（全集）</a>查看我的百篇見報(bào)小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