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葆芹，那些曾觸手可及的文學編輯、語文老師之職，終究如指間流螢，與我擦肩而過。命途里總散落著如許微光般的機會，偏我笨拙，竟眼睜睜看著它們一一付與東風，最后只剩這縷對文字的執(zhí)念，在歲月里孤伶伶地搖曳。</p><p class="ql-block">其間藏著太多欲說還休的故事，最是那一段朦朧的初戀，像初春沾著晨露的花苞，輕輕一碰，便漾開滿室清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他是某文學雜志的編輯，亦是位作家。眉眼清俊，竟像極了徐少華版的唐僧，自帶一身溫潤的書卷氣。他只比我年長一歲，緣分始于一場他主持的文學研討會——我的處女作小說，被他從眾多來稿里輕輕拾起，從此便有了他一路的提攜與照拂。</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研討會足足開了十數日，我只得暫居西直門的父母家中。那時我總愛午后小憩，到了下午的研討環(huán)節(jié)，滿室作者爭先恐后地暢言，聲浪滔滔，唯有我，竟趴在他身旁的桌上沉沉睡去，那些熱烈的討論聲，于我竟成了最溫柔的催眠曲。</p><p class="ql-block">記得席間有位年長我?guī)讱q的姑娘，生得清秀，口齒伶俐，小嘴叭叭地講個不停。而我偏生沉默，訥于言辭，每逢被點到發(fā)言，便愁得手足無措?？晌淖掷锏奈遥瑓s藏著另一番模樣——多愁善感，柔情脈脈，那才是我心魂的窗口，藏著所有說不出口的溫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曾有一回投稿，他送我出來，天安門的十里長街，秋陽漫灑，我們并肩走著，走了許久。我再三催他：“別送了，快回去吧。”他只是望著我，輕聲說：“記得給我打電話。”那時的我，懵懂又靦腆，滿心都是對文字的執(zhí)拗，竟未曾多想，更未敢撥出那串號碼，任那份溫煦的囑咐，落在了風里。</p><p class="ql-block">他身姿高挑，氣質如蘭，是我此生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晌移员?，又開竅得太晚。那時的我，除了醉心寫作，余下的時光都在夜以繼日地啃讀中學課本，做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大學夢，竟無暇顧及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不久后，西南某大學通知書寄到了手中?？删驮诮拥酵ㄖ牡谌?，一個陌生男士的電話驟然響起，語氣里滿是鄭重：“你已被推薦到中國作家協會文學講習所，脫產學習半年?！蔽颐摽诒銌枺骸澳怯袑W歷證書嗎？”對方答沒有。那一刻，我咬著唇，忍痛拒絕了——畢竟，大學夢于我，是支撐許久的執(zhí)念。</p><p class="ql-block">后來才知曉，那文學講習所便是后來的魯迅文學院，是培養(yǎng)作家的搖籃。而當年，是全國各省市推薦名額，北京僅十席，是他，在背后默默為我爭取了這份機會。可我，終究錯過了。后來他告訴我，文學講習所結業(yè)后的這些北京作者全部分到了各個雜志社當編輯。</p> <p class="ql-block">人生總這般捉弄人，好事總成雙而來，卻偏要我在岔路口做選擇。上學如此，調工作如此，就連情愫亦是如此。每一次選擇都像在心上劃下一道痕，至今仍分不清，那些抉擇究竟是對是錯。</p><p class="ql-block">或許是對的吧？遠離了那方看似光鮮的文學高門，終究走進了煙火氣的草木之門。人本是塵土，終將歸于塵土，可這其間的云泥之別，卻成了心口一道淡不去的悵惘。</p> <p class="ql-block">畢業(yè)后，我結婚生子，日子漸漸落定。有一回再去雜志社投稿，竟撞見了他。簡單聊了兩句，他竟輕聲說出了我家的住址，那一刻，心頭忽有暖流涌動，又轉瞬酸澀。我卻又犯了傻，脫口便問：“你怎么還在這里？”那時，雜志社早已不復往日盛景，文風日下，只剩蕭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過了些時日，我再尋去他那里，卻被告知他已調走。從此，山長水闊，再未相見。每每念及，總疑心是我那句不經心的話，讓他寒了心，才決然離去。這念想，便成了余生里一道無解的憾事，在每個寂靜的夜晚，輕輕叩擊著心扉，泛起一圈圈哀切的漣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