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昵稱:品江和</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03185521</p> <p class="ql-block"> 每每聽見“砰、砰、砰”的舂碓聲，荊州古城小北門內(nèi)，城門洞子邊上的茅草屋便會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而只要想起這小茅屋，那對瞎眼夫婦的音容形貌又會立刻浮現(xiàn)在腦海里。這份記憶，總讓人不由自主地懷念起匆匆流逝的歲月。</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初，鄙人的大姐日思夜想，盼來了一對雙胞胎女兒。高興之余，愁腸百結，任憑嗷嗷待哺的女兒叼著乳頭拼命地吮，就是沒有足夠的母乳去喂飽她們。終日哇哇大哭。</p> <p class="ql-block"> 鄙人的姆媽有辦法：“冬兒，快去，到小北門印家姨媽那里去，舂兩斤米粉子來。啊，記住，印姨媽倆口子都是瞎子，眼瞎心善。”</p><p class="ql-block"> 鄙人高高興興往外跑。姆媽一把抓住鄙人：“你跟印姨媽說，你是袁家二姐的幺兒子，不要忘記了。來來來，把米和錢拿好?！?lt;/p><p class="ql-block"> 跑到小北門，兩位老人正坐在茅草屋門口百無聊賴曬太陽。“印姨媽，印姨爹，恁們好?！北扇送舸啻嗟慕小?lt;/p><p class="ql-block"> “啊，啊，是那個屋里的乖乖，是不是要舂稻米粉呀？”印姨媽和氣的問。</p><p class="ql-block"> “我是南門上袁二姐的兒子，姆媽要我來舂米粉，我大姐生了雙胞胎姑娘?！?lt;/p><p class="ql-block"> “哎呦，是不是冬兒啊，我算一算，冬月底生的，屬兔，今年12歲了。</p> <p class="ql-block"> 當初生你的時候，你姆媽就要我跟你算了命的。好命像哦！只是……”印姨爹板起手指頭，口中念念有詞。</p><p class="ql-block"> “乖乖，快快，來來，讓姨媽摸一摸。”邊說邊把鄙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摸了個遍……說話的功夫，米粉子已經(jīng)舂好了。印姨媽無論如何也不肯要錢。</p><p class="ql-block"> 回家告訴姆媽，姆媽把鄙人好一頓埋怨：“苕兒子，印姨媽不要錢，你不曉得把錢丟在那里。哎，一點兒事情都做不好。等姆媽不在了，看你怎么辦啰?！?lt;/p><p class="ql-block"> 那以后，隔三差五的，鄙人就要到印姨媽那里去舂一回米粉。鄙人的雙胞胎外甥女依靠米粉子的營養(yǎng)，一天天頑強地長大了。</p> <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末，鄙人的女兒出世了。也沒有母乳喂養(yǎng)，急得鄙人兩口子六神無主。姆媽指點：到印姨媽那里去舂米粉子。</p><p class="ql-block"> 鄙人趕到小北門，茅草屋不見了蹤影。原址上蓋起來兩間低矮的磚瓦房?！坝∫虌專∫虌?。”</p><p class="ql-block"> 聞聲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搞么子？”</p><p class="ql-block"> “請問，印姨媽、印姨爹到那里去了，我來舂米粉。”</p><p class="ql-block"> “哦，我姑爹姑媽過世幾年了，現(xiàn)在，我是這里的主人。”壯漢一邊說話一邊接過鄙人手中淘洗好的大米。走到石碓旁邊，揭開一個篾斗笠，用干抹布把碓窩子抹了一遍，將米倒進去。</p> <p class="ql-block"> 轉身拿掉撐石硾桿的木棍，讓石錘落到碓窩子里。隨后走到木架子后面，左腳站在地上，右腳踩住石錘桿的后端，一下一下用勁踩，那石錘就隨著腳的節(jié)奏，高高低低地唱起了“嘭、嘭、嘭、嘭”的勞動贊歌。</p><p class="ql-block"> 時間不長，米粉舂好了。壯漢喊：“翠蘭，翠蘭，快來過篩?！?lt;/p><p class="ql-block"> 屋后走進一個抱著吃奶孩子的少婦，笑嘻嘻的把孩子放在靠墻的搖窩里。隨手拿過墻邊的大簸箕和細篩子，放在碓窩子邊上，把舂好的米粉用一把紅彤彤的葫蘆瓢舀到篩子里，一邊順時針方向波瀾起伏地過篩，一邊問：“你認識我姑媽?。磕阈帐裁窗 ?lt;/p> <p class="ql-block"> 等到過完篩，看似雪白如玉，纖細如塵的米粉里頭，竟然篩出了許多糙皮、硬頭、雜質(zhì)。鄙人的女兒就靠稻米舂成的粉子，再添加一點點本地產(chǎn)的牛奶，喂得又壯又黑，在幼兒園博得了一個“金胖子”的美名。</p><p class="ql-block"> 2000年金秋十月，鄙人的外孫子降臨人間。一家人像掉進了蜜罐子，甜蜜蜜的喜之不盡。好景不長，3個多月，他媽媽突然沒奶了。親戚朋友都幫忙想辦法，發(fā)、發(fā)、發(fā)，大鯽魚、老母雞、肥蹄髈……女兒一天天長胖，奶水總不見流出。</p><p class="ql-block"> 那就吃牛奶吧。市場上牛奶的品種有幾十種，都說外國的好，那就先買美國佬的試一試。</p> <p class="ql-block"> 特奇怪，鄙人的外孫子天生就是個自然的愛國主義者。什么雀巢、雅士利、多美滋等等，一從他口里喝到胃里，少則1分鐘，多則5分鐘，如噴泉一般，必定哇哇大吐。只有味全牌奶粉還算比較適合他挑剔的胃口。</p><p class="ql-block"> 人，光喝牛奶是不行的，特別是需要各種營養(yǎng)素、維生素、成長素的嬰兒。鄙人就又想到了舂米粉。那天，鄙人精心挑選了2斤據(jù)說是進貢給皇家的紀山米（如今叫紀山野谷米），淘洗干凈，提到小北門去舂碓。</p><p class="ql-block"> 順著城墻下的濃蔭，遠遠看見舂碓的房子只剩下半邊門臉，旁邊左右都開辟成了診所和飯店。一位頭發(fā)雪白的婆婆坐在碓窩子旁邊打瞌睡。</p> <p class="ql-block"> “老板，幫忙舂一下碓?！逼牌疟犻_眼，定定神，接過米：“淘洗過了嗎？”</p><p class="ql-block"> “淘洗好了的。”婆婆順手就把米倒進了碓窩子。然后走到墻角，十分熟練地把通電的閘刀合上，躺在地上的電機就開始“嗡、嗡、嗡”地輕輕轉動起來，喝，機械代替了人力，社會每天都在變化，都在進步！</p><p class="ql-block"> 婆婆話多：“你這是為孫子還是為父母？是荊州城的老人嗎？住在哪條街上？孫子沒有媽子吃呀？可憐啰……”</p><p class="ql-block"> 鄙人更關心的是婆婆的繼承人：“老人家，您還記不記得我？20幾年前，我喊印姨媽為女兒舂米粉，您說您姑爹姑媽過世幾年了。當時，您正在給娃兒喂奶，哪位舂碓的大哥把您叫翠蘭，是不是啊。”</p> <p class="ql-block">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的記性真好?！?lt;/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有人跟您幫忙嗎？”</p><p class="ql-block"> “哪個搞這窮事，我的兒子孫子都不學，賺不到錢。你看我都70歲了，身體又不好，等我哪天眼睛一閉，我姑媽的百年老店就要徹底關門了。唉！”</p><p class="ql-block"> 鄙人忽然生出絲絲擔憂，舂碓屋真的壽終正寢了，滿口無牙的嬰兒，壞掉牙齒的老人，消化不良的病人，需要補充營養(yǎng)，維持生命，那就只有依靠那些所謂無所不能的補品、保健品、營養(yǎng)品、替代品和藥品了。</p><p class="ql-block"> 想想都害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