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這里，要說說素馨的家庭了。幼年的玉濤，父親犧牲，母親病故，和年長他五歲的哥哥順濤相依為命。同時，也多虧了黨支部書記袁克儉的呵護(hù)與全村父老鄉(xiāng)親的照料。</p><p class="ql-block"> 四三年，十八歲的順濤，在鄉(xiāng)親們的撮合下，與逃荒流落在這里的河南洛寧十六歲的小姑娘崔玉梅成了親。有了女人，兄弟倆也算有了個家。</p><p class="ql-block"> 玉濤十七歲那年，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去時，還是個衣服襤褸，臉上七道灰八道泥的愣小子。五一年復(fù)員回來時，已經(jīng)是一個儀容整潔，體格健壯，血氣方剛的帥小伙兒了。五年的部隊生活，不僅使他成熟穩(wěn)重了許多，而且還學(xué)習(xí)了文化知識。往深處不敢講，替人寫封簡單的家信還是沒問題的。他腦子靈光，還有一個好嗓子。一些他比較喜歡的秦腔唱段，只要他聽幾遍，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所以，當(dāng)金牛屯遠(yuǎn)近聞名的漂亮姑娘秋菊嫁給他時，大家莫不盛贊，他們是蠻般配的一對呢！</p><p class="ql-block">盡管如此，農(nóng)民過窮苦的日子畢竟過怕了。因此，在一些農(nóng)村姑娘中曾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一工二干三教員，寧死不嫁莊稼漢。＂如今，一個大集鎮(zhèn)的美麗姑娘下嫁到這山溝溝里來了，不僅玉濤一家人樂得合不攏嘴，就是梳妝臺的村民也跟著稀罕。</p><p class="ql-block">俗話說長嫂如母，舊社會逃荒要飯的崔玉梅，面對著這鮮花般俊俏的弟媳婦兒，更是十分親熱，百般呵護(hù)。秋菊不僅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性格溫柔。妯娌關(guān)系親密融洽，鄰里關(guān)系也很和睦友好。新社會了，他們有了自己的房屋，土地和果樹。雖然還談不上富裕，甚至還有些清貧。但家和萬事興，日子過得倒也順順溜溜。</p><p class="ql-block"> 如果說，玉濤秋菊夫婦還有不夠稱心如意的事情，就是對自己的兒子金貴兒有點兒傷腦筋。他們五一年國慶節(jié)結(jié)婚，五二年中秋節(jié)生下金貴兒。幼年的金貴兒長得健健壯壯，虎頭虎腦，特別招人喜愛。到了六七歲，該上學(xué)了，問題來了。聽說上學(xué)讀書，就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肯去。由貪玩厭學(xué)，發(fā)展到逃學(xué)。性情綿軟的秋菊，氣得直掉眼淚。急性子的玉濤則訴諸“武力＂，用巴掌抽打他的屁股蛋子。</p><p class="ql-block"> 大伯順濤心疼侄子，勸弟弟說：“玉濤啊，你別總是打孩子了。他學(xué)多少算多少吧！我看他讀書不是塊好材料，將來做莊稼活說不定是好把式呢。＂</p><p class="ql-block"> 果然如此，這小子一讀書就暈頭轉(zhuǎn)向，做家務(wù)活和農(nóng)活，不僅勤快，而且心靈手巧。十來歲時，廚房里，能幫媽媽做飯；在田間，可以拿著鞭子趕著牲口幫爸爸犁地。</p><p class="ql-block"> 讀完高小，小金貴兒來了犟勁兒。拤著腰，眼瞪得圓溜溜地對父親說：“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上學(xué)了。坐教室，比蹲監(jiān)獄還難受。＂</p><p class="ql-block"> 玉濤氣不打一處來，說：“你這個小屁娃兒，怎么知道蹲監(jiān)獄是怎么回事？＂</p> <p class="ql-block"> “嘿嘿，電影里有?。。⑺蚋赣H做個鬼臉兒，笑嘻嘻地說，“難道你沒看過《鋼鐵戰(zhàn)士》、《希望在人間》嗎？把人關(guān)在一個小房子里，悶死了。＂</p><p class="ql-block"> 玉濤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嘆口氣，說：“我看你這孩子就是狗肉上不了席面，生就打牛腿的命。＂</p><p class="ql-block"> 在農(nóng)村，十二三歲的孩子，已經(jīng)是父母的好幫手了。特別是金貴兒，簡直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家里活田里活沒說的，還會幫著爸爸趕集，做小生意。每當(dāng)金牛屯逢集，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要么和爸爸推著獨輪車子，去賣水果，以及蔥蒜蔬菜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要么他就自己挎?zhèn)€籃子，去集市上賣羊肉包子。秋菊不僅模樣漂亮，做的羊肉包子，面皮兒筋道綿軟，肉餡兒味道純正，老遠(yuǎn)聞著香噴噴的，口感極好。據(jù)說，這是家傳的手藝，邢家的絕活兒。</p><p class="ql-block"> 在父母眼里，金貴兒是個沒出息的孩子。在妹妹素馨心目中，金貴兒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雖然兩人只相差三歲，但從她記事起，哥哥就像一個小大人一樣，疼愛著她，呵護(hù)著她。素馨二三歲時，哥哥背著她在村子里玩，鄰居笑他像蝸牛爬行。抱著她走路，鄰居又笑他們像貓銜老鼠。那時，哥哥才五六歲??！為了讓妹妹開心，哥哥去山上為她采摘美麗的鮮花，爬樹上為她捉鳴叫的知了，花叢中為她逮飛舞的彩蝶。農(nóng)村七八歲的小姑娘，紡棉洗衣，燒火做飯，應(yīng)當(dāng)是媽媽的好幫手了。但是，因為有這個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好哥哥，家務(wù)活他是從不讓妹妹沾手的。再說，爸爸媽媽也都偏心眼兒，總是讓金貴兒干這個做那個，是從不舍得使喚女兒素馨的。</p><p class="ql-block"> 無論是大姑娘，還是小閨女兒，只要聰明漂亮，總是讓人愛憐的。爸爸媽媽對她偏心眼兒，村里人對她也總看得格外順眼。特別是那些大嬸兒大媽老太太，提起她來總是“俺女子長俺女子短的＂。更討人喜歡的，是她并不像其他有些女孩子那樣，被人一寵一捧，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輕飄飄，酸溜溜起來。她總是那么溫柔文靜，謹(jǐn)慎而有禮貌。</p><p class="ql-block"> 從小學(xué)開始，她讀書就非常自覺勤奮，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是班里的優(yōu)等生。這一點，較之于她那個聽說讀書就頭疼的哥哥而言，讓父母省心多了。</p><p class="ql-block"> “金貴兒那愣小子是指望不著了，張家門里能否出個大學(xué)生，就看俺女子素馨了。＂玉濤經(jīng)常對人這樣講。</p><p class="ql-block"> 而今，素馨上大學(xué)已經(jīng)美夢成真。這還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啊，一個偏僻的山村里出個大學(xué)生可真是很不簡單呢！特別是女大學(xué)生，簡直讓人眼饞得口角流出哈喇子來。</p><p class="ql-block"> 本來，這件事對于素馨一家而言，用那時時髦的話說，是一個“特大喜訊＂呀！沒想到父母為此竟然犯起愁來。特別是她那個漂亮媽媽，甚至“撲撲嗒嗒＂掉起眼淚來。</p><p class="ql-block"> 是啊，女兒在家里，有父母和哥哥嬌寵著她；在村子里，有鄉(xiāng)親疼愛著她；在中小學(xué)，有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對她像親哥哥一樣的若冰呵護(hù)著她。當(dāng)然，父母是用不著操心的?，F(xiàn)在，要讓這樣一個遇到陌生人就臉紅、羞怯，靦腆，嬌柔得像美麗的花苞一樣的女兒，孑身一人去那么遙遠(yuǎn)的地方讀大學(xué)，父母怎能放心呢？鄭州，可是出了陜西省的??！</p><p class="ql-block"> 恰在這時，三妹清菊，帶著外甥女小英子到梳妝臺探親來了。因為周明凡調(diào)到了縣里，姐妹們來往就方便多了。</p><p class="ql-block"> 吃過晚飯，閑拉家常時，秋菊談到了自己正為素馨去鄭州讀大學(xué)，無人照料犯愁呢！沒想到，清菊聽了把嘴一撇，說：“大姐呀，莫怪我說你啦！瞧你把孩子慣的，連遠(yuǎn)門都不敢出了。封建，太封建了。二十來歲的大姑娘了，你就放手讓她到外面闖蕩闖蕩嘛！你瞧瞧，你瞧瞧，一個新社會的女青年，被你調(diào)教得像一個封建社會的千金小姐，舞臺上的崔鶯鶯似的。＂</p><p class="ql-block"> “嘻嘻，俺大姨是怕表姐遇到一個張君瑞，把女兒給拐跑了。＂小英子在旁邊掩嘴兒一笑說。</p><p class="ql-block"> “去去，大人們說話，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沒教養(yǎng)?。⑶寰盏闪伺畠阂谎壅f。</p><p class="ql-block"> “什么沒教養(yǎng)？難道你也想把我'教養(yǎng)'成一個崔鶯鶯？告訴你，沒門?。⑿∮⒆訉χ赣H把嘴兒一揪，紅潤的小嘴唇，立刻變成了一朵小喇叭頭花兒。然后，回敬了母親一個“瞪眼＂，俏皮地說。</p> <p class="ql-block"> “沒大沒小，一點兒禮貌都不懂，都是你大把你慣的。＂清菊說著，又把臉兒轉(zhuǎn)向姐姐，＂大姐，新社會了，對孩子該放放手了。你越不放手，她的依賴思想越重。再說，您大外甥不是在鄭州讀書嗎？二年前，我寫信告訴過你呀！他也可以照應(yīng)一下表妹嘛?。?lt;/p><p class="ql-block"> “哦，我想起來了。有她表兄在身邊，當(dāng)然好了。不過，文斌快畢業(yè)了吧？＂秋菊心中一亮，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接著說。</p><p class="ql-block"> “明年才畢業(yè)，還有一年呢！＂清菊說。</p><p class="ql-block"> “唉，那一年后又該怎么辦呢？＂秋菊又輕輕嘆口氣說。</p><p class="ql-block"> “大姐呀，你也別太小看了咱素馨。表面上這女子不言不語，甚至有點兒憨憨的，其實，心里有數(shù)著呢！只要你放手，她一定會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再說，女孩子總不能在父母身邊一輩子。過幾年結(jié)了婚，她還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呢！難道你還能讓她未來的婆婆，也跟你一樣，老母雞抱雞仔般地護(hù)著她吧？你就放心地讓她在外面闖蕩一下吧！年輕人鍛煉鍛煉好。＂清菊笑著說。</p><p class="ql-block"> “大姨，您要是嫌一年不夠，干脆讓俺哥管表姐一輩子。來個親上加親，再親一層。說不定俺媽對俺姐，比你更像老母雞護(hù)小雞呢?。⑿∮⒆有ξ卣f。</p><p class="ql-block"> “唉，看看你大把你慣的。十三四了還沒個正型兒，說起話來滿嘴胡咧咧。你也好好向你表姐學(xué)學(xué)，你看人家多文靜，多穩(wěn)當(dāng)，多像個姑娘家?。⑶寰論u搖頭說。</p><p class="ql-block">“嘖嘖，我的媽哎！在你眼里，表姐就是一朵花，我就是豆腐渣。不過，你就是再喜歡表姐，她也不能做你的兒媳婦兒。近親不能通婚，氣死你?。⑿∮⒆诱f著，故意把小嘴兒噘得高高的。原來，現(xiàn)在她還想像不到，自己和文斌是同父異母兄妹。畢竟還是十多歲的小丫頭，只顧嘴巴快活，想不了那么許多。</p><p class="ql-block"> “哼，就你懂得多！胎毛沒退干凈呢，就知道近親不能通婚了。”清菊裝出不屑的樣子，瞅了女兒一眼說。</p><p class="ql-block">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俺語文老師說的。她說，就是新社會賈寶玉林黛玉也不適合結(jié)婚，近親婚配不科學(xué)!”小英子不示弱地瞪了媽媽一眼說。</p><p class="ql-block"> “哈哈，妹妹啊，新社會的小孩子真不得了！念了幾天書，啥都懂得。”看著她們母女斗口兒，秋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p><p class="ql-block">“你不好好學(xué)習(xí)功課，那么大一點兒就看《紅樓夢》？”清菊看著女兒，微微皺起眉頭，似有不安地說。</p><p class="ql-block">小英子也隱隱約約感到，似乎自己現(xiàn)在看《紅樓夢》不太合適。其實，她還真的看不太懂，也沒有看原著。于是咧嘴笑了笑，說：“誰說俺看了？就是在語文老師那里翻了翻連環(huán)畫冊?！?lt;/p><p class="ql-block">“以后好好學(xué)好功課，有的事還用不著你操那么多心?！鼻寰找馕渡铋L地含笑看看姐姐，繼續(xù)對女兒說，“放心吧，您文斌哥哥不是賈寶玉，您素馨姐姐也成不了林黛玉。”</p><p class="ql-block"> 坐在一旁的素馨，早已羞得滿臉緋紅。她緩緩站起來，對小英子說：“妹妹，姐馬上要去報到了。明天早飯后，我想去看望一下本村的一個同學(xué)，你陪我去好嗎？＂</p><p class="ql-block"> “同學(xué)？男同學(xué)女同學(xué)？＂</p><p class="ql-block"> “男同學(xué)，他要去西安上陜師大。明天讓他給我們照相，他有個照相機。＂</p><p class="ql-block"> “長得帥嗎？＂</p><p class="ql-block"> “帥著呢！像《偵察兵》里的郭銳。＂</p><p class="ql-block"> “嘻嘻，那還差不多。如果是丑八怪，本姑娘概不接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