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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啼貼”與“叫魂”一一黃土地上的守護

陳浩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雙龍鎮(zhèn)靜靜地坐落在海海漫漫的土默川平原上。這里地勢平坦，視野開闊，土地與天空在遠(yuǎn)處相接，養(yǎng)育了一代代淳樸堅韌的西口鄉(xiāng)民。在過去的年月里，缺醫(yī)少藥是常態(tài)，人們面對生活的種種不確定性，尤其是孩童莫名的哭鬧與病痛，便自然而然地依賴起口里祖輩傳下來的老辦法，凝聚著民間智慧與深切關(guān)愛的民俗由此生根發(fā)芽，成為許多人記憶里難以抹去的溫暖印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至今還有人記得，若是誰家的小娃娃入了夜就啼哭不止，整夜不安生，有經(jīng)驗的老輩人就會慢悠悠地說：“去，寫張‘夜啼帖’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夜啼帖”并非什么復(fù)雜的符咒，就是一張普通的紅紙，上面用工整的毛筆字寫著幾句世代相傳的歌謠：“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一遍，一覺睡到大天亮?！睂懞煤?，主家會把它貼在村口人來人往的大樹樹干上、碾房的土墻邊，或是十字路口的矮墻頭。其用意并非招搖，而是懇請每一位路過看到并且識字的鄉(xiāng)親，能駐足片刻，誠心地將這幾句話念出聲來。人們相信，眾多陌生人的善意匯聚成的念力，能夠安撫家中那個莫名不安的小生命，驅(qū)散無形的驚擾，換來一夜安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為何特別看重“夜”字？在老人們的觀念里，“夜”不僅僅是沒有太陽光照的時間，更特指夜深人靜、陰氣漸盛的子時前后（夜里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他們認(rèn)為，稚子純真，心靈窗戶尚未完全對世俗關(guān)閉，容易感知到成年人無法察覺的“東西”，或許是受了莫名的驚嚇，或許是沖撞了游蕩的“孤魂野鬼”，這才導(dǎo)致夜啼不止。那張小小的紅紙，便成了向天地、向鄰里發(fā)出的求助信號，是一種樸素而溫暖的集體祈福行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若孩子（有時甚至是大人）因受驚嚇，出現(xiàn)了精神恍惚、魂不守舍、食欲不振、整日昏昏欲睡卻睡不踏實的情況，老人們的神色便會更凝重些，往往會判斷：“這怕是‘丟了魂兒’了?！?于是，另一項更為深入細(xì)致的民俗儀式——“叫魂”便會上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雙龍鎮(zhèn)，“叫魂”是件嚴(yán)肅又充滿溫情的事。儀式通常在正午進行。母親（或奶奶）會拿出受驚孩子（或大人）的一件貼身衣物和一塊準(zhǔn)備好的紅布。她站在家門口，手扳著門頭，身體微微探向門外，然后用悠長而充滿牽掛的聲調(diào)，向著院落深處一聲聲地呼喚：“三娃子——回家來——”。每呼喚一聲，守在屋里或身旁的另一位親人便會立刻高聲應(yīng)答：“回來啦——！” 。這一呼一應(yīng)，聲音清晰而執(zhí)著，在正午靜寂的村莊里回蕩，充滿著不容置疑的急切與期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深情的呼喚要持續(xù)三個中午，仿佛要把飄散在外的游魂一步步引回熟悉的家門。之后，母親會返身進屋，將那塊紅布縫在孩子的衣物后背，大人則縫在貼身內(nèi)衣上。認(rèn)為這樣可以辟邪安神，將喚回的魂魄牢牢守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在雙龍鎮(zhèn)的亮紅晌午，時常能聽到這悠遠(yuǎn)而清晰的呼喚與應(yīng)答。那是困難歲月里，鄉(xiāng)民們面對病痛驚嚇時，所能依仗的最直接、最充滿情感投入的方式。它未必符合現(xiàn)代科學(xué)，但其背后蘊含的父母長輩那深如瀚海的愛與焦慮，卻是真實無比。那時醫(yī)療資源匱乏，叫魂給了束手無策的家長一個努力的方向，一個心靈的寄托。說來也奇怪，叫魂后多數(shù)人真的好轉(zhuǎn)，便更增添了這種習(xí)俗的神秘色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雙龍鎮(zhèn)的日子早已翻天覆地，年輕的父母們孩子稍有不適，第一反應(yīng)便是開車送往旗里或市里的醫(yī)院。十字路口、老墻根上，再也難見那方小小的紅紙“夜啼帖”；亮紅晌午，那扳著門頭、一呼一應(yīng)的聲音，也幾乎消失在歲月里，只留存于一代人的記憶深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些民俗，無論是簡潔的“夜啼帖”，還是深情的“叫魂”儀式，都是特定時代背景下，雙龍鎮(zhèn)先民面對生活困境時所創(chuàng)造的一種文化應(yīng)對策略。它們根植于傳統(tǒng)的魂魄觀念，更承載著親人之間最深厚的情感紐帶和集體互助的鄉(xiāng)梓溫情。它們或許已完成了主要的歷史使命，退出了生活的前臺，但作為民俗文化的研究對象和一代人的集體記憶，其價值依然存在。它們無聲地講述著在這片海海漫漫的平原上，人們曾如何用最質(zhì)樸的方式，守護家庭、祈求平安，詮釋著對生命最原始的珍視與眷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圖片源于網(wǎng)絡(lu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