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刁慶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黃自元致譚繼洵兩札收錄于《譚繼洵集》（賈維、譚志宏編，岳麓書社，2015，第641頁，為其任寧夏知府時所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一、人物小傳</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1、黃自元：才學(xué)兼?zhèn)涞耐砬迕俊?lt;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黃自元（1837 - 1918），字敬輿，號澹叟，湖南安化縣龍?zhí)拎l(xiāng)人。同治七年，他高中榜眼，被授予翰林院編修之職。光緒年間，黃自元外放地方，在任甘肅寧夏知府期間政績斐然。他不僅在政務(wù)上有所建樹，在書法領(lǐng)域更是造詣深厚。其楷書筆法精湛，曾為光緒帝生母書寫《神道碑》，憑借這一佳作榮獲“字圣”的美譽(yù)，所著字帖流傳廣泛，對后世書法影響深遠(yuǎn)。1885 年，黃自元擔(dān)任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后補(bǔ)甘肅、寧夏府知府。同年九月，左宗棠溘然長逝。1889 年，因母喪丁憂歸鄉(xiāng)，1892 年再度出任甘肅、寧夏府知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黃自元網(wǎng)絡(luò)畫像經(jīng)AI加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2、譚繼洵：仕途順?biāo)斓南婕賳T。</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譚繼洵（1823 - 1901），字敬甫，湖南省瀏陽縣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長沙鄉(xiāng)試舉子，咸豐九年（1859）進(jìn)士。光緒三年（1877），譚繼洵得益于左宗棠的舉薦，得以從京官外放，補(bǔ)授甘肅鞏秦階道，并加二品銜。此后，他仕途亨通，先后擢升為甘肅按察使、布政使。光緒十五年（1889）十二月一日，譚繼洵升任湖北巡撫兼署湖廣總督。因其子譚嗣同參與戊戌變法受株連罷官，后卒于瀏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譚繼洵畫像（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二、兩札原文及注釋</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前札原文：</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敬稟者:竊卑府暌違仁宇，恒企慈顏。昨逢蒲序①屆臨，肅具蕪稟申賀，計塵鈞鑒。恭維大人鼎裀②篤祜，履祉呈祥。翹首鈴轅，傾心鼚鼓③。卑府謬守④寧夏，諸愧樗庸⑤。幸地方安謐如常，人春以來，雨哺時若，渠流暢旺，夏秋禾苗華茂，豐稔似可預(yù)期，差足上慰厪念。前承憲示，飭為周巡檢謀一枝棲，捧誦之余，隨即接見，據(jù)周巡檢面稱，意欲留守聽候差委。卑府當(dāng)即稟商世道⑥憲意以該員系分省巡檢⑦，并未留甘，格于成例，未便轉(zhuǎn)詳。亟思另圖位置而一時尚乏機(jī)緣，只好從容設(shè)法，以紆憲厪⑧。倘周巡檢或另謀棲止，卑府亦當(dāng)厚給川資⑨，斷不使落拓于此也。命書左文襄祠碑⑩，屢寫未工，勉書寄呈，仍形陋劣，尚乞教正，是所感禱。肅此。具稟恭請鈞安。伏祈垂鑒。卑府自元謹(jǐn)稟，五月廿一日發(f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后札原文：</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敬稟者:竊卑府于月初曾肅函恭請鈞安，并寄呈左文襄公祠碑，計邀巖電?。祗惟大人禔躬多福，庶績咸熙，至深欣慶。前奉鈞函，命為湘陰周巡檢榮曜?妥籌位置，卑府曾將此間差事無多只得從容設(shè)法各情于前稟具陳。茲該巡檢見此間無可設(shè)措，擬即言旋?，卑府未便再留，令其久候無著，況府中僚屬賓席無多，此外亦無可薦引。仍懇大人大力扶持，俯加青睞。茲贈該巡檢川資二十兩，堅不承受，只得勉備車價，俾無濡滯之憂。區(qū)區(qū)下情，實(shí)有難形諸楮墨者。所有未能位置之處，伏乞大人曲予鑒原，不勝悚仄之至。專肅丹稟，虔請崇安。伏維垂鑒。卑府自元謹(jǐn)稟，六月初三日發(f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注釋：</b></p> （1）蒲序?qū)门R：指端午節(jié)，因端午有掛菖蒲習(xí)俗，農(nóng)歷五月初五。 （2）鼎裀：象征高位，頌揚(yáng)譚繼洵官高祿厚。 （3）鼚鼓：形容擊鼓之聲，喻敬仰之情。 （4）謬守：黃自元自謙擔(dān)任寧夏知府。 （5）樗庸：“樗”指臭椿樹，喻無用之材；“庸”指平庸。 （6）世道：指甘肅布政使司。 （7）分省巡檢：清代官職，指分配至某省的巡檢，負(fù)責(zé)地方治安等。 （8）紆憲厪：“紆”指緩解；“憲”指上級；“厪”同“廑”，掛念。 （9）川資：旅費(fèi)。 （10）左文襄祠碑：左宗棠1885年9月5日病逝，清廷追贈太傅、謚文襄，命在其立功省份建祠。1886年，甘肅于蘭州府文廟東側(cè)建左文襄公祠（即“左公祠”）。 （11）巖電：指譚繼洵的回信。 <p class="ql-block">（12）湘陰周巡檢榮曜，生平不詳，或?yàn)閺V東南海縣周榮曜（字東生），《清史稿》記載其任粵海關(guān)庫書，涉嫌貪污，1904年被革職。</p> （13）言旋：返鄉(xiāng)。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三、兩札主旨：稟報周巡檢“未能位置”</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黃自元兩札雖涉及寧夏地方政務(wù)（氣候、收成、民情）及左文襄公祠碑的書寫，但核心主旨是向甘肅布政使譚繼洵致歉，說明無法為湘陰周巡檢榮曜安排職位的窘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札（五月廿一日，端午后）以節(jié)慶問候開篇，匯報寧夏“雨澤時若”“豐稔可期”的政績，旨在寬慰譚繼洵的關(guān)切，展現(xiàn)下屬對上級的恭謹(jǐn)。核心回應(yīng)譚的托付——為周巡檢謀職。因周為“分省巡檢未留甘肅”，受“成例”限制無法轉(zhuǎn)詳，黃自元承諾“從容設(shè)法”，并保證若周另謀出路，將“厚給川資”，在制度與人情間求平衡。附帶提及奉命書寫“左文襄祠碑”，自謙“屢寫未工”，請教譚氏，既表達(dá)對左宗棠的敬意，也體現(xiàn)與譚繼洵（同為湘籍，與左有交集）的文化共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札（六月初三，距前札僅十余日）續(xù)報周巡檢事宜：因?qū)幭臒o合適職位，周決意返鄉(xiāng)。黃自元贈川資二十兩被拒后，改備車價以助其歸途，再次懇請譚繼洵“大力扶持”，并為“未能位置”致歉，詳陳制度限制與個人努力，力求在遵守規(guī)則與盡到人情之間達(dá)到平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四、晚清官場生態(tài)的折射</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兩札雖為日常公文，卻清晰展現(xiàn)了清末官場 “下級對上級之敬”、“私人請托的之重”、“制度與人情的之衡”三重邏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1、人際關(guān)系的復(fù)雜性。</b>晚清時期，“以關(guān)系謀官”的現(xiàn)象極為普遍。譚繼洵（從二品布政使）與黃自元（四品知府）竟甘愿為從九品巡檢周榮曜謀取職位，而官職僅相當(dāng)于如今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所長的周榮曜，竟豪橫地“堅辭不受”二十兩川資。由此可見，周榮曜絕非等閑之輩，其背后或許與強(qiáng)大勢力存在關(guān)聯(lián)。而黃自元以高頻反饋（短時兩稟）凸顯對上級托付的重視，以“成例”為據(jù)解釋難處，以“厚給川資”“備車價” 的細(xì)節(jié)體現(xiàn)處事周到。這一鮮活事例，充分體現(xiàn)了晚清官場人際關(guān)系的錯綜復(fù)雜以及利益糾葛的緊密交織。</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2、政務(wù)處理的矛盾。</b>黃自元在書札中匯報地方民生情況，體現(xiàn)了他履職盡責(zé)的一面。然而，晚清地方官常常面臨“上命”與“成例”的兩難抉擇，在職位安排上需要平衡人情與法規(guī)。黃自元為周巡檢謀職受限于制度與職位空缺，這反映了官場規(guī)則與實(shí)際操作之間的矛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3、上下級的服從關(guān)系。</b>譚繼洵與黃自元因同鄉(xiāng)情誼以及上下級關(guān)系緊密相連。黃自元對譚繼洵的托付盡心盡力辦理，體現(xiàn)了“鄉(xiāng)誼”與“尊卑”文化在官場中的深刻影響。黃自元積極響應(yīng)譚繼洵關(guān)于“左文襄祠碑”的指令，多次修改，充分展現(xiàn)了下級對上級的恭敬態(tài)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五、譚請黃書左祠碑背景分析</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左宗棠（1812－1885），字季高，一字樸存，號湘上農(nóng)人，湖南湘陰人。作為晚清重臣，他軍事、政治才能卓越，官至陜甘總督、東閣大學(xué)士。曾參與鎮(zhèn)壓太平天國、平定回亂、收復(fù)新疆，積極推動洋務(wù)運(yùn)動。1885 年9月5日病逝，謚號“文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1、左宗棠對西北影響深遠(yuǎn)。</b>左宗棠去世后，陜甘官員紛紛為其題寫挽聯(lián)，并在蘭州為其建祠堂，反映出他的政治遺產(chǎn)在當(dāng)?shù)氐难永m(xù)。比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譚繼洵《題左文襄公祠聯(lián)》：<b><i>恢復(fù)數(shù)萬里版圖，湘水多才，直同曾文正胡文忠功在社稷;上下千百年人物，金城崇祀，當(dāng)與趙衛(wèi)尉鄧衛(wèi)國美并古今。</i></b>（湯銳輯自龔聯(lián)壽編著《中華對聯(lián)大典》，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1998，第557 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黃自元《挽左宗棠聯(lián)》：<b><i>大廈扶持安攘早懷名世略；四朝開濟(jì)公忠天鑒老臣心。</i></b> (國家圖書館分館編《中華歷史人物別傳集51》線裝書局，2003：第218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2、譚繼洵與左宗棠的淵源。</b>譚繼洵仕途得益于左宗棠的賞識與推薦，1877年外放甘肅及后續(xù)晉升均受其提攜。左去世后，譚為其祠碑撰文，既是感恩，也是政治延續(x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3、黃自元書法的適配性。</b>黃自元楷書造詣極高，聲名遠(yuǎn)播，字帖為書法范本，遠(yuǎn)超譚繼洵的書法水平。由黃書寫左祠碑，既彰顯對左宗棠的尊崇，也體現(xiàn)湘籍官員的同鄉(xiāng)情誼與政治認(rèn)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六、兩札形成時間的推斷</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左宗棠于光緒十一年七月二十七日（1885 年 9 月 5 日）病逝于福州。此時，譚繼洵（1877 - 1889 年）在甘肅任職布政使；黃自元（1886 - 1888 年）擔(dān)任寧夏知府，黃稟譚兩札的行文內(nèi)容符合其職權(quán)范圍。考慮到建專祠及立碑需要一定的籌備時間，推斷這兩封書札寫于 1886 年。需要說明的是，1886 年端午節(jié)為公歷 6 月 6 日，五月廿一為 6 月 16 日，六月初三為 6 月 27 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七、結(jié)論?</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黃自元稟譚繼洵兩札為研究晚清官場提供了鮮活史料，揭示了人際網(wǎng)絡(luò)、制度約束與實(shí)際操作的復(fù)雜關(guān)系，對晚清政治史與社會史研究具有一定價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