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姨爹宋樂巖</p><p class="ql-block">——紀念抗戰(zhàn)勝利80周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年是中國抗日戰(zhàn)爭勝利80周年,在那八年抗戰(zhàn)中,中國人民飽受苦難、顛沛流離,我的父親母親和許多前輩都是在流亡抗戰(zhàn)的歲月中經(jīng)歷了極為艱苦的生活。</p><p class="ql-block">【家族長卷中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張珍貴的照片,攝于1948年1月,當時我的父親母親在南京結(jié)婚,奶奶家的部分親屬參加。中間坐著的是我的奶奶和她的六妹吳德昭,后面站立的是奶奶的四妹吳德夷宋樂巖夫婦。后排的男孩是姨爹的二兒子和三兒子,左側(cè)的女孩是他們共同唯一寶貝疙瘩宋立芳,出任婚禮的花童,右側(cè)的女孩是六姨奶的大女兒張以芬,中間的男孩是六姨奶的二子張以觀。</p><p class="ql-block">我的姨爹,也就是我奶奶的妹夫,名叫宋樂巖(1907-1987.8),曾用名宋品石、宋磊。在抗戰(zhàn)期間,他經(jīng)歷了許多痛苦——不僅有親人被殺害、病逝,被轟炸身亡,還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愁苦和傷痛。</p><p class="ql-block">奶奶的兄弟姊妹很多,一共有12個,我已經(jīng)寫過不少了。我先后寫過奶奶,大舅爹,二舅爹,三舅爹,四舅爹,六姨奶,七姨奶,要論我見過的次數(shù),除了奶奶和七姨奶,就算姨爹見過的次數(shù)多了。1985年到1986年我在北京北大醫(yī)院學習時,經(jīng)常去他們在勁松小區(qū)的家,他平時不太和我多說話,只是點點頭,打個招呼。多是七姨奶和我講故事,聽小表姑宋立芳侃大山。</p><p class="ql-block">四姨奶吳德夷(1905-1967),因為去世得早,我只是聽說過她的事跡。在紀念抗戰(zhàn)勝利80周年的時候,我想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寫一寫宋樂巖的故事。懷念故人,紀念先賢。</p><p class="ql-block">四姨奶于1967年去世,享年62歲。雖然我知道這位四姨奶,只在照片上見過,沒有見過她真人。1967年4月她去世時,我還在南京,對這件事印象很深,因為那時我已經(jīng)九歲了。我記得父親母親接到噩耗時的惋惜,在那個非常時期,父母的處境極差,只能打唁電致哀。很多家族的故事,都是通過和小表姑宋立芳的聯(lián)系聽她講述的。</p><p class="ql-block">【蕪湖學醫(yī)】</p><p class="ql-block">四姨奶十幾歲時,和七姨奶一起去了安徽蕪湖的弋磯山醫(yī)院。當時是封建社會,她們的哥哥不給女孩外出讀書的費用,于是她們毅然決然的與封建家庭決裂去蕪湖求學,弋磯山醫(yī)院是一所很有名的教會醫(yī)院,她們在那里學習。四姨奶主攻藥劑學,后來成了一名藥劑師;七姨奶則學習助產(chǎn),最終成為持證的助產(chǎn)士,可以開設(shè)診所。四姨奶兼修助產(chǎn),也可以熟練地獨立接生。</p><p class="ql-block">七姨奶曾經(jīng)告訴我,她們的老師叫鐘壽芝,是北京協(xié)和醫(yī)學院畢業(yè)的基督徒,在弋磯山醫(yī)院是非常有名的婦產(chǎn)科大夫。在抗戰(zhàn)時期,她們在重慶時,四姨奶奶常常利用業(yè)余時間到別人家里去接生。小表姑的哥哥會打著火把,陪她一起走在重慶的山路上,這樣的經(jīng)歷非常不容易,也能補貼一些家用。</p><p class="ql-block">在弋磯山醫(yī)院,因為四姨奶和七姨奶親姐妹,所以大家都稱四姨奶為“大吳小姐”,而七姨奶則被稱為“小吳小姐”,來區(qū)分她們。</p><p class="ql-block">【烽火家難與巴渝歲月】</p><p class="ql-block">姨爹宋樂巖(又名宋磊,宋品石)是一位知名人士。他1932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主修英國文學。畢業(yè)后,與喬冠華等六位同學一起被公派赴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留學。他與喬冠華關(guān)系很好。某天,喬冠華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投身革命,并請他保密。宋樂巖承諾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跟別人說的。"之后,喬冠華去了德國,而宋樂巖則回到國內(nèi),在中山中學任教。</p><p class="ql-block">在日本侵華期間,宋樂巖的長兄宋樂盤,在東北安東(今丹東)反滿抗日遭日軍槍殺,后來被追認為烈士。由于戰(zhàn)事影響,中山中學南遷至重慶。在南遷途中,姨爹的原配妻子和第二個女兒不幸去世。到達重慶后,由于教師工資微薄,難以養(yǎng)活一大家人,宋樂巖便供職于“時與潮”出版社,擔任編輯工作。“時與潮”出版社是國民黨中央委員、東北國民黨領(lǐng)導人之一齊世英(1899-1987)主辦,中山中學也是他創(chuàng)辦的?!皶r與潮”雜志的特色是翻譯世界各地的政論性文章。</p><p class="ql-block">姨爹的工作非常出色,他精通英語、俄語、法語和日語。他參與翻譯了一部重要著作,約翰.根室所著《亞洲內(nèi)幕》(時與潮出版社)。齊世英親自介紹姨爹加入了國民黨。最近很火的《巨流河》作者齊邦媛就是齊世英的女兒。</p><p class="ql-block">在日軍對重慶的轟炸中,他的長女不幸罹難。</p><p class="ql-block">宋樂巖在重慶結(jié)識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侶,那就是我的四姨奶吳德夷,1942年結(jié)婚。1943年10月,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小表姑立芳出生了,這是他們倆唯一的寶貝。</p><p class="ql-block">懷著對日軍的刻骨仇恨,姨爹在重慶報考了國民政府在當?shù)嘏e辦的戰(zhàn)時譯員訓練班。這個訓練班的目的是為援華抗日美軍培養(yǎng)翻譯,報考的人非常多。由于姨爹成績優(yōu)異,他順利被錄取了。在訓練班結(jié)業(yè)前,日本已經(jīng)投降,所以他并沒有真正參與到翻譯工作中。在訓練班姨爹經(jīng)常教美國人中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是姨爹生前填寫的干部履歷表</p><p class="ql-block">【京華歲月與金融授業(yè)】</p><p class="ql-block">抗戰(zhàn)勝利后,姨爹一家曾在南京生活過一段時間,我父母也與他們有過不少來往。姨爹后來又自費去美國深造,先是在科羅拉多大學學習,之后還在紐約大學研究院進修。在美國學習期間,四姨奶突發(fā)中風,是我爸爸和其他人一起用門板把他抬到醫(yī)院搶救的。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姨爹不得不提前結(jié)束學業(yè)回國。</p><p class="ql-block">他對銀行學非常精通,還曾編著過《銀行學》的專著,該專著由立信出版社出版。新中國成立前,他隨中國農(nóng)民銀行到上海工作。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由于中國農(nóng)民銀行的業(yè)務(wù)停頓,他在家暫時沒有工作。</p><p class="ql-block">恰巧我的大伯周伯萍(1920.3.5-2012.6.29)隨軍進入上海,擔任華東糧食局局長,得知他的四姨在上海后,便多方打聽,最終找到了他們。當時他們租住上海思南路寓所原系李烈鈞先生姨太房產(chǎn),今已辟為李烈鈞紀念館。家族中我的八姑奶周孝粹后亦曾居此。了解到姨爹的情況,知道他是極為稀缺的金融人才。于是,為姨爹推薦了工作崗位。最初,他在上海的中國人民銀行合作儲蓄部工作,后來又被調(diào)往北京,進入中國人民銀行總行。1949年9月,他就已經(jīng)到北京報到。1950年元旦,四姨奶帶著子女隨之遷居北京。</p><p class="ql-block">姨爹憑借深厚的學識,成為新中國首批金融干部的培訓者和培養(yǎng)者。他在中國人民銀行總行以及后來成立的干部學校任教,培養(yǎng)了許多優(yōu)秀人才。20世紀50年代末,他又調(diào)到新華社,繼續(xù)從事外語教學工作。</p><p class="ql-block">在他自己填寫的干部履歷表上,特長一欄寫著“國際貿(mào)易,翻譯、經(jīng)濟研究工作”等。他還會使用早期機械式計算器和打字機,外語方面精通英語、俄語、法語和日語。能在20世紀40年代就會用計算機,實在令人稱奇。這些都是我今天寫這篇文章時才了解到的,平時看姨爹,完全看不出他有如此多的才華,他一直都是深藏不露。</p><p class="ql-block">歲月風雨中,他始終溫和待人,與我的父母和祖母關(guān)系非常親近。1956年,四姨奶在北京再次中風,導致半身不遂,臥床養(yǎng)病長達11年。在這期間,姨爹一邊堅持工作,一邊細心照顧四姨奶,深情令人感動。他去世后,七姨奶吳德輝便承擔起了照顧姨爹的責任。</p><p class="ql-block">1985年至1986年,我在北大醫(yī)院學習期間,經(jīng)常利用業(yè)余時間到他們家去。他通常沉默寡言,見面時只是點點頭,很少與我直接交談。因此,我稱他為"熟悉的陌生人"。</p><p class="ql-block">在文革期間,他因在新華社被群眾組織指控為歷史反革命,主要原因是他說他參加過國民黨的戰(zhàn)時譯員訓練班。實際上,他參加譯員訓練班是為了抗日救國,報自己的血海深仇。只是因為翻譯《亞洲內(nèi)幕》一書,就被扣上了"反動文人"的帽子。這個罪名并非組織認定,但對他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打擊。</p><p class="ql-block">當時,若不是七姨奶的悉心保護,他恐怕難以度過那段生不如死的歲月。七姨奶一直鼓勵他,我專門寫過一篇文章,講述七姨奶豐富的閱歷。姨爹的沉默寡言在此時反而幫了他,雖然他與喬冠華、曹禺等人是同學,但從不往來,因此避免了一些麻煩。</p><p class="ql-block">在文革期間,他寫了一封信給時任外交部長的喬冠華求助。喬冠華批示:"此人若新華社不用外交部用?!靶氯A社軍代表看到后,姨爹的政策得以落實。</p><p class="ql-block">關(guān)于這一段歷史,小表姑告訴我,這件事確實存在,但已找不到文字依據(jù)。因為相關(guān)批示可能都保存在新華社的檔案里。</p><p class="ql-block">姨爹和原配妻子本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和四姨奶結(jié)婚后又有了一個女兒。二女兒和大女兒先后早夭,留下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他的孩子們都很優(yōu)秀,宋立芳夫婦畢業(yè)于北京外國語學院,他們在文革中畢業(yè),曾經(jīng)在部隊農(nóng)場鍛煉,巧合的是和我1976年當兵的地方是同一個地方,部隊的干部就是把小表姑的三哥打成右派的人。小表姑和姑父在部隊戀愛,后來都在新華社工作,</p><p class="ql-block">姨爹宋樂巖一生,歷經(jīng)清華優(yōu)生,求學東瀛、抗戰(zhàn)流離、痛失至親、美國留學、金融建業(yè)、桃李天下,亦不免時代風波之困厄。其于抗戰(zhàn)中付出慘痛犧牲,于新中國建設(shè)中貢獻金融專才。他與四姨奶吳德夷的故事,是家族記憶的瑰寶,亦是時代洪流中知識分子命運的縮影。值此抗戰(zhàn)勝利八十周年,謹以拙文,緬懷先人風骨,寄托無盡追思。</p><p class="ql-block">【后記】</p><p class="ql-block">這篇文章寫就,我的奶奶的兄弟姐妹就算基本寫完了,還有幾位我只知其名,事跡也只知道只言片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以后有更多的資料再作補充。奶奶輩的早在天堂相聚了,弟弟妹妹們環(huán)繞在元玲大姐身旁,再帶上各自的部分后代,該是多么壯觀的景象啊!</p><p class="ql-block">巧合的是此文我是在奶奶和父母墓地很近的地方完成的,馬上去給他們掃墓,向他們匯報,奶奶一定會像生前一樣的疼愛我,父親母親一定會寬嚴并濟的關(guān)心我。爸爸媽媽我做得還好嗎?請你們告訴我!</p><p class="ql-block">(初稿于2025年8月1日,20250817晨5時修改。)</p> <p class="ql-block">這是一張珍貴的照片,攝于1948年1月,當時我的父親母親在南京結(jié)婚,奶奶家的部分親屬參加。中間坐著的是我的奶奶和她的六妹吳德昭,后面站立的是奶奶的四妹吳德夷宋樂巖夫婦。后排的男孩是姨爹的二兒子和三兒子,左側(cè)的女孩是他們共同唯一寶貝疙瘩宋立芳,出任婚禮的花童,右側(cè)的女孩是六姨奶的大女兒張以芬,中間的男孩是六姨奶的二子張以觀。</p> <p class="ql-block">這是姨爹填寫的干部履歷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