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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水忘憂（昔日散文）??

江心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題記：一晃春來一晃秋，觀水馳心且忘憂。</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路奔波，風(fēng)里便飄來草木拔節(jié)的氣息。路牌指向"野鴨湖濕地公園"時，柏油路兩側(cè)的楊絮正漫天飛舞，像揉碎的云絮跌進(jìn)人間。推開車門，最先漫過來的不是喧囂，是水與草的呼吸——軟的，潤的，帶著五月特有的溫煦，把北京城的塵囂輕輕擋在了身后。</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水天初融，碧色初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站在入口的青石臺遠(yuǎn)眺，心忽然就輕了。五月的天空是半透明的藍(lán)，像被晨露洗過的玻璃，幾縷云絮懶懶散散地掛著，影子投在湖里，成了淡墨般的紋路。湖水剛從春寒里舒展開來，綠得還帶著點怯意，近岸處是淺碧，往湖心去便漸次深了，像一匹被陽光浸軟的綠綢，鋪得無邊無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韋莊寫的是江南，可這北國的五月湖，竟也藏著相似的柔。水是靜的，靜得能數(shù)清蘆葦新抽的嫩芽在水面晃出的細(xì)影，能看見蜻蜓點水時尾尖蘸起的圓暈，要晃悠多久才肯歇在棧橋下的木樁上。有穿布衫的老人坐在樹蔭里，手里攥著根手杖，卻不拄，只望著水，睫毛上落著點陽光，像沾了金粉，眼神里的褶皺都被這水色熨平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沿著親水棧道往前走，木板在腳下發(fā)出"吱呀"聲，倒像給這寂靜添了點活潑。棧道兩側(cè)的蘆葦剛及腰高，新葉裹著嫩黃，舊莖帶著蒼綠，風(fēng)過時，葉尖摩挲著葉尖，沙沙地說著話。偶有蒲公英的種子打著旋兒落進(jìn)水里，蕩開極小的漣漪，快得像一聲沒說出口的嘆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蹲下身摸水，溫涼的觸感順著指尖漫上來，帶著水草的清腥氣，像剛從山坳里舀來的。水里的云影忽然動了動，一只灰雁撲棱棱掠過頭頂，翅膀的陰影在水面滑過，驚得幾尾小魚躥出水面，銀亮的鱗甲映著光，轉(zhuǎn)瞬又沉回綠綢深處。再看時，水面早恢復(fù)了原狀，云還在慢慢走，水還在輕輕漾，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棧橋穿蒲，牽住流霞</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木質(zhì)的棧橋在水里蜷著，像條貪看春色的水蛇。它不往開闊處去，偏要在蘆葦叢里繞來繞去，一會兒被青蒲遮了半面，一會兒又忽然亮出片天光，仿佛故意要讓人在轉(zhuǎn)角處撞見驚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走在棧橋上，視野總在"藏"與"露"里切換。轉(zhuǎn)過一道彎，眼前忽然炸開片亮綠——湖心綠洲像塊被水托著的翡翠，新葉剛長滿枝頭，綠得發(fā)脆，幾株小野花還剩著最后幾朵，像不小心滴在綠錦上的胭脂。岸邊的蘆葦?shù)竭@里忽然矮了半截，露出水面的天光便格外敞亮，把水染成了如翡翠般的碧綠，想把水底看清楚都辦不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船動湖光滟滟秋，貪看年少信船流。"白居易寫的是秋日，可這五月的湖，船動時漾起的波光里，分明也藏著相似的癡。棧橋上沒有船，人卻像在綠琉璃上走，腳下的木板映著水，水里浮著云，云邊纏著遠(yuǎn)山的淡影，一層疊著一層，讓人恍惚間不知是踩在水上，還是走在云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孩童踩著木棧道奔跑，笑聲像撒了把銀鈴，卻驚不散這水的靜。那笑聲落進(jìn)水里，只蕩開一圈細(xì)浪，便被水草輕輕接住了。母親在后頭追，帆布鞋踩在木板上"噔噔"響，驚起幾只水鳥從蘆葦叢里飛出來，白的是白鷺，灰的是斑頭雁，翅膀劃破水面的聲音，倒像給這笑聲添了段伴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扶著棧橋的木欄細(xì)看，水里的云影走得極慢，像被水草纏住了腳。有蜻蜓停在欄上，紅的，藍(lán)的，翅膀薄得能透光，忽然振翅飛離，尾尖在水面一點，便漾開個小小的同心圓，把云影攪成細(xì)碎的光斑。想起《菜根譚》里的話："靜中觀物動，閑處看人忙。"此刻倒真體會到幾分——水是靜的，云是動的，人是閑的，心是安的。</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綠洲新綠，水鳥人家</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乘搖櫓船往湖心綠洲去，船槳攪碎了水面的綠，卻攪不碎那片暖。漣漪一圈圈蕩開，把云影、葦影都揉成了碎玉，可槳聲一歇，水面又慢慢攏起，綠還是那片綠，柔還是那份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搖櫓的老人說，這湖底的泥是黑的，肥得很，不然水草長不了這么旺。他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像被水汽泡過，手里的櫓板浸得發(fā)亮。“四月剛過了雁北飛，五月該輪到葦鶯筑巢了，”他往蘆葦叢里努努嘴，“看那叢葦子晃得厲害，里頭準(zhǔn)有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船近綠洲時，草木的清香忽然濃了。是菖蒲的辛香，是檉柳的淡苦，混著水腥氣，竟釀出點微甜來。踏上綠洲的土坡，腳下的泥是軟的，能陷進(jìn)半只鞋，草根在泥里纏纏繞繞，扯著人的腳踝，像怕人走似的。小徑兩旁的苦苣菜開著黃花兒，蒲公英舉著白絨球，風(fēng)過時，絨球便散了，帶著種子落進(jìn)水里，要去別處安家。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坐在綠洲邊緣的青石上望水，忽見水面泛起串氣泡，一只小野鴨猛地從水里鉆出來，嘴里叼著條銀魚，灰褐的羽毛還掛著水珠，得意地甩甩頭，又“撲”地扎進(jìn)水里，只留一圈漣漪在水面慢慢暈開。遠(yuǎn)處的蘆葦叢里，葦鶯的叫聲像撕綢子，尖細(xì)又清亮，襯得這湖更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抬頭看遠(yuǎn)山，燕山的余脈在五月里綠得正酣，山尖纏著層薄霧，像給黛色的眉峰描了道白邊。山影投在水里，被風(fēng)揉成了模糊的綠，倒比真山更添了幾分仙氣。忽然想起"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王維的禪意原是藏在這樣的時刻——不必尋什么答案，不必問什么歸期，只是坐著，看水漫過石頭，看云漫過山尖，心便跟著寬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蒲風(fēng)送暖，觀水忘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往回走時，日頭已爬到頭頂。五月的陽光透過葦葉篩下來，在棧橋上織成金斑的網(wǎng)。水面被曬得暖烘烘的，綠得更透亮了，像融化的翡翠，連水底的水草都在輕輕搖晃，仿佛在跳一支無聲的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棧橋上的人漸漸多了，卻都放輕了腳步。穿碎花裙的姑娘舉著相機(jī)，鏡頭對著水里的云；戴草帽的老者鋪開畫紙，筆尖蘸著水色；還有人就坐在棧道的長椅上，手里捏著片葦葉，漫無目的地吹著不成調(diào)的音。誰也不吵誰，仿佛這湖水有股魔力，把所有的聲音都濾成了細(xì)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也找了處柳蔭坐下，把腳伸進(jìn)水里。水是溫的，帶著陽光的味道，漫過腳踝時，像有只軟乎乎的手在輕輕撓。水里的云影被攪碎了，又慢慢拼起來，倒比剛才更生動了些。忽然想起《莊子》里"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這五月的湖，不就是這樣的美么？它不聲張抽芽的蘆葦有多嫩，不炫耀初開的野花有多嬌，只是把綠鋪開來，把暖遞過來，讓人心頭的褶皺慢慢舒展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午后的風(fēng)帶著蒲葉的氣息，拂過臉頰時，竟有點醺然。那些盤桓多日的煩心事，像被風(fēng)卷走的楊絮，忽然就淡了。原來煩惱就像水里的漣漪，看著鬧哄哄的，可只要不去撥弄，過一會兒，水面自會平的。水從不在意投進(jìn)什么，石子也好，落葉也罷，它都接著，然后慢慢漾開，留不下一點痕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夕陽西斜時，岸邊的菖蒲花正開得熱鬧，紫穗子在風(fēng)里點頭，影子投在水里，成了晃動的紫線。遠(yuǎn)山的輪廓被染成了金紅，水里的綠也摻了點橙，像杯調(diào)了蜜的果汁。該走了，起身時，衣角沾了片葦葉，帶著水的潮氣，倒像這湖悄悄塞給我的禮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走出公園大門，回頭望時，野鴨湖正浸在暮色里，水面泛著碎金，像撒了滿地的星星。風(fēng)里的草木氣還纏著衣角，暖融融的。我知道，有些東西落在這里了——那些煩躁，那些焦慮，都被湖水輕輕接住了。而有些東西被我?guī)ё吡耍俏逶碌木G，是水的靜，是這觀水忘憂的心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來所謂忘憂，不是沒有憂，而是像這湖水一樣，知道如何讓憂慢慢散開，只留下滿湖的綠，滿湖的暖，滿湖的天光云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