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水季的三峽大瀑布：另一種沉默的壯闊

寧寧

我以為的三峽大瀑布如銀河倒懸，自天而降，雷霆萬鈞的轟鳴震徹山谷，水霧升騰間，仿佛整個(gè)世界都在震顫。結(jié)果我看到的卻是一條條白練凌空飛瀉，撞在巖石上碎玉飛濺，水霧裹挾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缺水的三峽大瀑布好溫柔。 　　6月10日踏入三峽大瀑布景區(qū)，空氣里帶著山澗特有的清冽。同行的當(dāng)?shù)厝苏f，近日枯水。我心里便存了份好奇——褪去豐水期的磅礴，這“中國十大名瀑”會(huì)露出怎樣的模樣？ 　　山路蜿蜒而上，沿途的溪流果然收斂了性子。春夏時(shí)本該是奔涌的河段，此刻只剩一脈細(xì)流在亂石間穿行，露出的鵝卵石上覆著層薄薄的青苔，像時(shí)光留下的印章。 　　偶見幾處小型疊瀑，水流也只是慢悠悠漫過巖石，濺不起多少水花，倒讓周遭的鳥鳴與風(fēng)聲更顯清亮。崖壁上被水沖刷出的溝壑能看到豐水期時(shí)水得漫過的痕跡，那些深淺不一的條紋，像大地的年輪，默默記錄著水流的枯榮。 　　轉(zhuǎn)過一道山彎，三峽大瀑布終于撞入眼簾。沒有想象中“銀河倒瀉”的洶涌，102米高的崖壁上，水流被分割成數(shù)道銀練，沿著赭紅色的巖石緩緩鋪展。最寬處的主瀑也收窄了許多，不再是一整塊密不透風(fēng)的水幕，反倒像被巧手撕開的錦緞，露出背后青灰色的巖壁。水流墜向深潭的力道輕了，撞擊聲也從轟鳴變成了悠長的“嘩嘩”聲，混著山風(fēng)穿過林葉的“沙沙”聲，倒有了種空山新雨般的靜謐。 　　在這份“瘦”里，藏著另一種驚心動(dòng)魄。陽光穿過稀疏的水幕，在巖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被水流切割出的褶皺與凹槽看得格外分明——有的地方巖石被磨得光滑如鏡，有的卻棱角崢嶸，像被巨斧劈過的痕跡。這是枯水季才肯展露的“筋骨”，是水流與巖石千萬年角力的秘密。我忽然懂了，豐水期的瀑布是大自然的狂想曲，枯水期的它，卻是首動(dòng)人心弦的小夜曲。 　　許多少男少女穿好雨衣走進(jìn)水簾洞，少了豐水期那種被水霧裹挾的窒息感。水幕變得稀疏，能清晰看見陽光從縫隙里漏下來，在濕漉漉的巖壁上織出金色的網(wǎng)。伸手去觸那些垂落的水流，不再是猛力的撞擊，反倒像細(xì)紗拂過指尖，帶著山澗特有的涼意。洞壁上滲出的水珠順著石縫緩緩滑落，滴在地上“嗒嗒”作響，與洞外的水流聲形成奇妙的呼應(yīng)。 　　這瀑布的源頭是淚淌河，枯水季時(shí)，河水多半滲入地下暗河，能漫過崖壁的，是從山體裂隙里滲出來的活水。潭面水質(zhì)清澈，枯水期才見得到深潭的水像塊被打磨過的綠寶石，能看見水底圓潤的卵石，甚至有幾尾小魚在石縫間游弋。豐水期時(shí)渾濁的黃浪，此刻換成了通透的碧，倒映著崖壁上的水痕與頭頂?shù)脑朴?，倒有了種江南水鄉(xiāng)的溫婉。 　　雖未曾有文人專為三峽大瀑布留下詩句，但站在這枯水期的瀑前，倒覺得古人寫瀑布的詩，此刻更有了別樣的滋味。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豪情，在此刻化作了“泉眼無聲惜細(xì)流”的內(nèi)斂；徐凝“千古長如白練飛”的壯闊，換成了“水作青羅帶”的輕柔。或許自然的美，本就不止一種模樣——豐水期是酣暢的歌，枯水期是低吟的詩，前者讓人震撼，后者卻引人沉思。 　　離開時(shí)，水流在光影里緩緩移動(dòng)，像大地在書寫無聲的篇章。忽然明白，枯水季的三峽大瀑布，不是“缺席”壯闊，而是以另一種方式展現(xiàn)著自然的韌性——它懂得在喧囂后收斂鋒芒，在沉默中積蓄力量，等待著下一個(gè)雨季的重生。 　　這趟旅程，沒見到想象中的磅礴，卻遇見了更真實(shí)的自然。原來最美的風(fēng)景，從不在“應(yīng)該如何”里，而在“當(dāng)下如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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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水季的三峽大瀑布：另一種沉默的壯闊

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