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郵箱/scghtm@foxmail.com</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盤水,接住夏天的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圖 唐 鳴 (四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夏,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急躁些。剛入夏,四川的空氣就已被熱浪攥得死死的。有人說蜀地的暑氣是帶著性子的——頭頂?shù)奶柲睦锸翘?,分明是個燒得通紅的火球,懸在天上一動不動,把光和熱一股腦砸下來;腳下的土地浸在潮氣里,像口密不透風的蒸籠,踩上去能感覺到熱氣順著鞋底往上爬;連穿堂而過的風都變了味,帶著柏油路被烤化的焦氣,吹過臉頰時竟像火鉗擦過皮膚,燙得人直縮脖子。</p><p class="ql-block"> 還沒進伏天,日子就已跳進了“烘烤模式”。老人們說,這才只是前奏,等六月一到,老天爺?shù)钠飧y捉摸:大太陽剛把人曬得冒油,轉眼就來場雷陣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熱氣,混著泥土味撲面而來;有時又換成瓢潑大暴雨,下得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雨停后熱氣從積水里翻涌上來,上烤下蒸,走在街上像被扔進了桑拿房,渾身的汗出得淋漓盡致,卻黏在皮膚上散不去。</p><p class="ql-block"> 更讓人犯愁的是,今年是閏六月。兩個六月疊加,連帶著三伏天也賴在六月里不肯走。一想到要在這樣的暑氣里熬上兩個多月,心里便像壓了塊發(fā)燙的石頭?!俺鋈ケ鼙苁畎??”我試探著跟家人朋友提議,話音剛落就被齊聲應和——每年暑期的“逃離計劃”,今年更成了剛需。</p><p class="ql-block"> 去年我們躲去了云南,從澄江撫仙湖的碧波里撈起過晚霞,在紅河州彌勒的葡萄園里摘過帶著晨露的果子,還在文山州普者黑的荷塘邊聽了整宿的蛙鳴。今年去哪?大家?guī)缀鯖]費什么勁就達成了共識:“六盤水!”那可是貴州有名的“涼都”,光聽這名字,仿佛就有股涼意順著舌尖漫上來。</p><p class="ql-block"> 出發(fā)那天,車一拐上蓉廈高速就撒開了歡。窗外的風景跑得飛快,遠處的群山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光,一會兒被甩在身后,一會兒又從車頭撲過來,像幅被風吹動的水墨畫。汽車鉆進一個又一個隧道,車燈劈開黑暗時,能看見巖壁上滲出的水珠,涼絲絲的氣息順著縫隙鉆進車廂,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沙隽怂淼?,陽光一涌進來,剛才那點清涼就被烤得煙消云散,空調(diào)開得再足,出風口吹出來的風也帶著股焦味,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p><p class="ql-block"> 七個多小時后,導航提示“即將到達六盤水北出口”。副駕的燕子突然“嘶”了一聲,伸手去摸車窗,隨即驚訝地睜大了眼:“玻璃是涼的!”我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在四川境內(nèi)被近四十度的熱浪燜得昏昏沉沉,此刻卻有股清冽的風順著半開的車窗鉆進來——那風哪里是風,分明是剛從山澗里撈出來的冰棱,帶著松針的清香和濕潤泥土的氣息,一下子就把車廂里積攢了一路的燥氣沖得干干凈凈。</p><p class="ql-block"> 司機小V咂咂嘴,把車窗又推開些:“邪門了,剛才在服務區(qū)加油,那加油員還穿著長袖呢。”我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高速出口旁的小賣部里,老板娘正把切開的冰鎮(zhèn)西瓜往泡沫箱里塞,自己卻套著件淺灰色的薄針織衫,手指在瓜瓤上碰一下,竟沒留下一點汗?jié)n。同行的羅姐趕緊彎腰翻后備箱:“早聽說涼都涼快,沒想到是這種‘夏天還沒開始’的涼?!彼页鰩准⊥馓追纸o大家,剛穿上身,就覺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慢慢平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我們住的民宿在人民廣場南側,一百八十平米的房子敞亮得很,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地板上,卻不覺得燙腳。小區(qū)的停車位很寬裕,從樓下走到人民廣場,慢悠悠地晃著也就幾分鐘。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姐,說話帶著貴州人特有的溫軟口音,她給我們推薦了周邊的好去處:“往前拐個彎有賣卷粉的小攤,老太太的手藝傳了三代;過馬路那家牛肉湯火鍋,早上五點就去市場挑牛骨,湯熬得奶白……”她嘴里的“火鍋”,我們后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更像四川的“湯鍋”或“干鍋”,沒有紅油翻滾的熱烈,卻有著食材本身的鮮,配上本地的糊辣椒面,辣得清爽,一點不膩。</p><p class="ql-block"> 初到六盤水的那個中午,我們在鐘山區(qū)的巷子里瞎逛。路兩旁的梧桐樹長得枝繁葉茂,葉子綠得發(fā)亮,像被清水洗過一樣。陽光透過葉隙灑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金斑,明明是三伏天的正午,走在樹蔭下卻得把衣襟攏緊些——風從樹葉間鉆出來,帶著點涼意,吹在胳膊上竟有些涼颼颼的。巷口有個賣卷粉的小攤,老太太坐在小馬扎上,面前的竹籃里擺著洗得干干凈凈的薄荷草,葉子上還掛著水珠?!肮媚?,要加折耳根不?”她抬頭問我時,我才注意到她手腕上光溜溜的,連點汗?jié)n都沒有,竹籃旁的保溫桶上結著層薄薄的水汽。</p><p class="ql-block"> 買卷粉時不小心碰倒了保溫桶,蓋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里頭竟冒出絲絲白氣——原來是冰鎮(zhèn)的刺梨汁。老太太笑著遞過一杯,我抿了一小口,酸得眼睛瞇成了縫,可那股涼意卻像長了腳,順著喉嚨往下跑,在胃里打了個轉,又順著血管爬到了天靈蓋,剛才走路冒出的那點熱意,瞬間就沒了蹤影。</p><p class="ql-block"> 在六盤水的幾天,我們像群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孩子,每天都被“涼”帶來的驚喜包圍著。第二天去鳳池園,原以為湖邊會像四川的池塘那樣,蒸騰著濕熱的水汽,結果剛走到岸邊,風裹著湖水的氣息撲過來,竟讓人打了個寒顫。租船的師傅是個皮膚黝黑的大爺,他搖著櫓說:“這湖里的魚啊,到了七月最肥,因為水溫常年超不過二十度,魚長得慢,肉才緊實。”我們坐在船尾看兩岸的山,青綠色的山影浸在湖水里,隨著船身輕輕晃動,分不清是山在動還是水在流。突然有魚“撲棱”一聲跳出水面,銀亮的身子在空中劃了個弧,“撲通”落進水里,濺起的水花打在胳膊上,涼得人一激靈,倒把同行的小孩逗得咯咯直笑。</p><p class="ql-block"> 鳳池園旁邊就是三線建設博物館,我們在里頭慢慢逛著,看那些銹跡斑斑的機床、帶著補丁的工裝,聽講解員說當年建設者們在這片涼土里揮灑汗水的故事,心里竟生出些敬意。從博物館出來,拐進水城古街,找了家叫“酸湯世家”的店吃牛肉湯鍋。坐在二樓的窗邊,一邊用木勺舀著酸湯喝——那酸里帶著番茄的鮮和木姜子的香,一邊看樓下的小橋流水,碧波里漂著幾片荷葉,偶爾有蜻蜓停在上面,晃悠著,像幅沒干透的水墨畫,愜意得讓人不想動彈。</p><p class="ql-block"> 最難忘的是在水城古街看古銀杏。明明是盛夏,那些幾百年的老銀杏樹卻綠得沉靜,葉子厚實得像抹了層蠟,樹根下長滿了青苔,踩上去軟乎乎的。當?shù)匾晃恢糁照鹊睦先苏f:“這樹啊,夏天也不招蟲,因為‘涼氣重’,蟲子不愛來?!蔽覀冊谝豢眯枞撕媳У你y杏樹下鋪了塊布,把帶來的面包、水果擺出來野餐。奇怪的是,面包沒放保溫箱,吃起來竟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似的,帶著點涼絲絲的硬實。有個穿藍布衫的阿婆背著竹簍經(jīng)過,看見我們就笑:“你們外地來的,怕是不習慣這涼吧?我們這兒,三伏天蓋薄被,后半夜還得關窗呢,不然要著涼?!?lt;/p><p class="ql-block"> 在六盤水的日子,腳步總像被什么絆著似的,走得慢悠悠。我們?nèi)チ擞裆釃疑止珗@,沿著木棧道往上爬,路邊的野花星星點點,空氣里滿是松針和腐葉的味道,走得再熱,往樹蔭下一站,立馬就涼快了;去了烏蒙園,看漫山遍野的繡球花,藍的、紫的、粉的,開得熱熱鬧鬧,可湊近了聞,連花香里都帶著點涼意;還去了被譽為“小九寨”的“瑤池”,湖水綠得像塊翡翠,陽光照在上面,碎成一片波光,手伸進水里,能感覺到一股涼意順著指尖往胳膊里鉆;明湖國家濕地公園的棧道修在水面上,走在上面像踩在鏡子上,遠處的山、天上的云,都落在水里,讓人分不清腳下是路還是水。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被這無處不在的清涼包裹著,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輕快起來。</p><p class="ql-block"> 離開六盤水那天,我們?nèi)ナ袌鲑I水果。新鮮的陽光玫瑰葡萄才5元一斤,顆粒飽滿得像要裂開;核桃8元一斤,敲開一個,仁兒白生生的,帶著股清香;小香梨10元能買四斤,咬一口,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流,又香又甜。攤主是個扎著馬尾的年輕姑娘,聽說我們要回四川,直擺手:“你們那兒熱得很吧?我們六盤水,空調(diào)都不好賣?!彼钢袌鼋锹涠阎膸着_電扇,“那玩意兒,一年也就賣出去三五臺,大多時候是擺著看的?!闭f著,旁邊賣菜的阿姨拿起水壺往菜上灑水,水珠落在紫瑩瑩的茄子上,滾來滾去,愣是沒滲進去——空氣里的濕度剛剛好,涼而不潮,舒服得很。</p><p class="ql-block"> 車子駛出六盤水時,我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車窗,玻璃已經(jīng)被太陽曬得有些暖了。同行的伙伴突然嘆口氣:“現(xiàn)在總算明白,為啥這兒叫涼都了。不是冷,是那種把夏天泡在山泉水里的涼,連風都帶著甜味?!?lt;/p><p class="ql-block"> 后視鏡里,六盤水的山漸漸遠了,青灰色的影子慢慢融進天邊的云里。可那股子從皮膚涼到心里的清爽,卻像被太陽曬過的薄荷香,在記憶里留了很久。原來三伏天也可以不用躲在空調(diào)房里,原來夏天真的可以被山和水,釀得這么清、這么甜。而我們,有幸接住了這一整個夏天的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聯(lián)系/微信同號</p><p class="ql-block">scghtm</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 </p><p class="ql-block"> 唐鳴,又名風箏,四川廣漢人,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四川分會會員,四川省廣漢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做過報刊文藝副刊編輯、記者,現(xiàn)任《美篇》欄目主持人、《今日頭條》首發(fā)創(chuàng)作者、作家聯(lián)盟《西部作家村》編委。</p><p class="ql-block"> 有小說、詩歌、散文、民間文學、紀實文學、攝影等作品散見于全國各地報刊,并有獲獎。</p><p class="ql-block"> 從小喜歡舞文弄墨,夢想成為一名作家,總認為做一個作家有什么了不起。幾十年來,一直努力地默默地筆耕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