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閩南的井與我們江南的井是不一樣的,它不但井口大,而且井肚子也大,且更大。在南安縣水頭鎮(zhèn),我就見到這樣的井(這樣的井也許不很多,見到一次就是幸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1年的一個夏日,我們拉練(行軍演習(xí))到南安水頭鎮(zhèn),住水頭糧站。糧站沒有自來水,它的門口有一口井,在一顆高大的榕樹下。榕樹的胡子根根須須掛在井的周圍,好像一片灰褐色的樹林?;液值臉淞种胸Q著一根高大的竹竿,綁在井邊的木架上,竹竿的頭翹著天,像一尊高射炮,要瞄準(zhǔn)蔣軍的飛機打。其實這竹竿是用來打水的。打水時,把掛有水桶一端撳向井里,撲通一聲,水桶水滿了,用杠桿作用,拉竹竿另一端的繩子,輕松提桶出井取水。這便是膾炙人口的“福建十大寶”之一的“水井打高炮”。指的就是那高高翹起的竹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然而,“高炮”僅是點綴,真正的主角是那口井——那口讓我牢牢記住的井。濃密的榕樹葉子沒能遮住它暢開的口,井口足有……兩米大。你在那邊甩繩子用吊桶打水,絲毫礙不到我這邊的“高炮”瞄準(zhǔn)。甚至可以幾個人圍在一起,幾只桶,撲通通下去,一道汲取它的甘泉。在這里,我學(xué)會了打水。我從一位大姐手中接過打水繩子,把桶入井,吊近水面,右手捏繩(左撇子除外)左右大幅擺動。瞅桶口朝下之際,一沉,迅速將桶倒扣入水,一提,拉一滿桶水上來。淋在赤裸的腳上腿上,激起一地鄉(xiāng)情(現(xiàn)在叫文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水花花中,井水澆滅了白天炎熱。抽煙喝茶要的是一個心情。傍晚,老漢們坐在井旁,聽著撲通撲通,嘩啦啦的水聲,把著茶壺,吸著毛煙。毛煙的煙絲剛從閩西帶來,雪白的紅旗牌煙紙是本地產(chǎn),兩分錢一刀。兩手指一捻,卷好,遞過來了;婦女們蹲在地上,吧噠吧噠地捶洗放在井石上的衣裳。小孩子哇拉哇啦。風(fēng)吹過,笑聲傳來。不遠(yuǎn),著絳紅衫的閩姑汲水走來。要知道,閩南姑娘,不下歐陽山筆下之越秀區(qū)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過,令我常近身探看的是這口井的肚子。呃!這井實在是太大了,它的井肚子,竟比上面的井口還要大,模樣像我們紹興裝酒的酒甕,有著一個環(huán)形的大肚。如果把它比作佛,那一定是個大肚彌勒佛。大肚井里,井面寬廣,井水蕩蕩。井水直在下面晃。吊水桶與“高炮”不停地伸向水里。這還不算,最要緊的是它的壁,堅硬的黃泥井壁,居然沒有一塊磚頭或者石頭,全是挖掏出來,偶見幾道淺淺的,亮晶晶的挖痕。光溜溜的。突然想到,如果我掉下去,將怎樣爬上來?雖然,那時候我有使不完的力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還是不要這樣的胡思亂想吧!這閩南的水井,豈我江南的小口水井可比?我地水井,兩手一撐,井壁在懷。于是我又開始胡想了,倘舊時哪家媳婦想不開來投井,這一定不成——這井,簡直是個小泳池,口大著呢!原諒我這荒誕不經(jīng)的相喻吧!這奇奇怪怪的想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清晨,鼓風(fēng)機輕輕響了,那是炊事班在用這井水給我們做飯。緊接著,那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哪就耙岔懥耍殡S著吱嘎吱嘎的竹竿聲,是井水與“高炮”在親密的話語。晨陽透過密密的榕葉,過了一夜,這大肚子井的水,更多了。大肚子井的井壁,堅硬而滑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閩南,榕樹老井,新的一天,多了我們這些飲水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閩南朋友,說她在那里住了二十年,榕樹隨處可見,但似乎沒見過這口井。我想,怎么會沒有呢?或許,二十年與五十年的不同吧!或許,隨著時代發(fā)展,自來水的普及,或城市變遷吧……但我深信,水井是沒有腳的,倘有,也不肯離閩歌悠悠的故土,它一定還在那里……</span></p>